方韵语气平淡地对他交代完最日常不过的几件事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方韵没再回头看他。她又擡手,似乎在脸上抹了一下,方芩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在哭。
他缓缓跪下去,盯着墓碑笑的依旧灿烂的两个人,早已经去世的两个人。
他们的笑容在方芩眼里是那麽刺眼,像是在质问他: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吗?
现在有什麽委屈的?
三根香早已经燃尽,灰白色的香灰落在馒头上,方芩擡起垂在身侧已经发麻的右手拂去香灰,刚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变得冰凉。
身後传来脚步声,方芩猛地回头,只一瞬间便失去最後一点希望。
“小夥子,回去吧!都快四点了,和你一起来的早就走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墓园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在刚刚经历了什麽,以为他是全天下衆多孝子之一,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不能接受亲人离世的事实,继而长跪不起,怀念往昔。
“四点了啊……”
方芩轻声重复了一遍时间,半晌後撑着膝盖想从地上起身,但刚擡起来一条腿,就又重重地跪摔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骨头撞击硬物闷响。
“你这孩子,跪时间长了吧!”
对方见他摔倒,紧忙上前架着的胳膊,勉强扶他起来。
“谢谢您……”
方芩语气虚浮地对他致谢,然後器械转身,朝着刚才方韵离开的地方走。
“想开点,孩子!”
新建成的墓园,工作人员都是新招的,这个干瘦的老人对他上班三天遇见最孝顺的孩子存有善意。
方芩没有开口回答他的力气,只能站定弯腰朝着这位陌生人点点头。
他不会让迟云臣来接他。
在东窗事发的那一刻,他就做出判定,这件事不能被迟云臣知道,迟云臣现在状态很不好,不能再给他带来任何的负面情绪了。
沿着大路走了好久,他没有想法,没有计划,漫无目的地双腿交替。
这其实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难受。
他难受。
早就知道这条路难走,现如今赤着脚,真的一步一步踩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多难走。
四周都凭空升起一堵墙,贴着他把他困在里面。
让他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他走的累了,站在原地,看着马路上不时路过的几台车茫然无措,大家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出门丶回家。
他能去哪呢?
“哥们!走不走?”
一辆返程的出租车,不偏不倚停在他面前。
方芩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上去。
“去哪啊?”
去哪呢?
方芩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
去哪呢?
一条路走不到头的路,他能去哪啊?
落日的光照到後视镜又折射到他眼里。
眼睛注视着前方,是一个人,流着泪,迫切又无助地朝着他挥挥手:方芩!回来呀!
“火车站。”
“你这走反了啊!”
“第一回来这?”
“找不到路了?”
出租车司机这个行业,和乘客交流一些闲话,像是工作中的一项附加业务。
只是方芩现在没有力气回复他。
他把眼睛闭上,靠在椅背,直到司机不再和他说话,才接受事实。
他好像没有家了。
他唯一的家人,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