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风带陛下和小殿下回了府,陆成蹊同他们一起前去拜见後堂的老夫人。
老夫人有阵子没见过这群小辈了,给帝常安和帝承佑见了礼便同他们话起家常来。
“河州之行实在惊险,老身只听长景说起便心惊肉跳,陛下,您日後还是要多顾忌自己一些。”老夫人道。
“祖母说的是。”帝常安乖巧应道。
老夫人又关心了沈御风的伤势,知道并无大碍後也放下了悬着的心,随後她便转向陆成蹊。
“成蹊年纪不小了,陛下和御风相依相伴,我很放心,前些日子阿菀说你也有了心仪之人,是姑娘吗?”
老夫人笑得慈爱,是真的关心陆成蹊的终身大事:“若是姑娘家,可要早早提出来,三媒六聘都不能差,到时候让长景和你师父替你去提亲,可好。”
陆成蹊笑了笑:“那自然极好,我不会推辞的。”
“好孩子。”
陛下和沈御风离京前,陆成蹊曾经告诉过霍玄他有了心仪之人,这是件好事,霍玄会告诉沈长景夫妇,进而传到老夫人耳朵里,陆成蹊并不意外。
他们是父母叔叔离世後真正给了自己家人般温暖的人,若陆成蹊真有了心仪之人,当然愿意分享,可是眼下的情况,听到老夫人和师父两度问起这件事,陆成蹊只觉得有点难堪。
他知道长辈们盼着自己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也好不那麽孤单,但他闹了这样大一个乌龙,让长辈们白高兴一场,实在愧疚,也感到难过。
这段日子冷静下来,陆成蹊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喜欢上的不是女子,只是吟晴姑娘,或者说,是顾清啸。男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尤其是见证过陛下和御风之间的感情,又听说了叔叔和师父之间的遗憾。
可顾清啸并不喜欢自己,虽然他上次相邀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但亲口说出的话总是认真的。
陆成蹊不是个优柔寡断沉湎无望情爱的人,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法从这份悸动中脱身,这段日子的心痛难过都是真实的,他不怪顾清啸,只觉得有些遗憾,第一次动心,竟然就这样草率地无疾而终。
入了夜,霍师父心里难过喝了不少,沈御风和陆成蹊照顾师父睡下,随後出了庭院。
月光下,沈御风欲言又止:“成蹊,你。。。。。。”
“我知道了。”陆成蹊面色沉静,“你之前让我问清楚的,就是顾清啸的真实身份吧。”
“是。”沈御风心里有愧,“没有直接告诉你,我很抱歉,你们现在。。。。。。”
“你做的没错,那是他的隐私,自然不该由你说出来,否则又将他放在了何处呢。”陆成蹊苦笑一声,“只是,这样一来,我又算什麽呢?”
沈御风心里一紧,愧疚更甚:“不是这样,他男扮女装是有原因的,我也不是因为重视他才没有告诉你,实在是。。。。。。”
陆成蹊宽和一笑:“我不是指责你。”
他仰头望向明月,声音清清冷冷的,没有哀怨,似乎只是不解:“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麽被抛下的被放弃的,总是我。”
陆成蹊不怪顾清啸,自然也不会怪沈御风,实际上他在乎的点根本就不是顾清啸隐瞒的真实身份,而是一夜疯狂後那句冷漠的“就当没发生过”。明明前一夜里顾清啸缠着自己说了喜欢,缠着自己说要相伴,清醒过来却想要及时止损。
之前那些没来由的难过和纠结在认清了心意後变得更加清晰,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为那些前後矛盾的话而感到痛苦。
实在太狼狈了。陆成蹊一直端着的那些体面被劈了个干净,可没人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如此难堪。
陆成蹊後来想,就这样吧,虽然有些不体面,但也算争取尝试过,他是个豁达的人,从不盯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话虽这样说,陆成蹊还是踏着月光回到了父母坟前。
小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看得开,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又不想麻烦侯爷和师父他们,就跑到父母面前躺一会,假装自己还是个有家有人撑腰的孩子。後来他的心渐渐强大,已经不会让自己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了,也不想让父母着急,就不会再委屈地躲在这里一个人难过。
这回大概实在是难过得很了,他拎着两壶酒走在悄无人烟的小路上,连身後多了个尾巴都没发现。
顾清啸知道今天是陆书阁的忌日,陆成蹊定然心里不好过,原本见他在侯府待的好好的放下了心,想着目送他回到住处就好,却发现这人踏着月色出府,却没有往城防军军署的方向走。
顾清啸在身後跟了一段路,果然发现是回墓地的方向。
他站在陆成蹊身後不远处的角落里,听着陆成蹊和父母的喃喃低语。
“爹娘,午前来时,没给你们带酒。”陆成蹊将其中一壶酒倾在地上,“您二位尝尝。”
“今天是叔叔的忌日,我才知道,原来叔叔和霍师父之间是有情的。”陆成蹊往自己嘴里倒酒,自顾自说着,“不知道你们和祖父知不知道。”
“陛下和沈御风亦是一对有情人,其实男子相恋应当也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事。”陆成蹊倚在墓碑上,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感到安心,“你们会希望我成家立业有妻有子吗?”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娶妻生子延续陆家的荣耀。”陆成蹊轻轻摸着墓碑的边缘,“我有喜欢的人了,爹娘。”
顾清啸睁大了眼睛。
“可是他骗了我,他也不喜欢我。”
“他只是觉得我冷冰冰的逗起来很有趣,才靠近我。”
“他们都欺负我。”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风干了泪痕,陆成蹊饮尽了最後一点酒液,倚着墓碑睡着了。
顾清啸从角落里现身,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清瘦了不少的人。
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误会了什麽。顾清啸一直以为陆成蹊接受不了自己是男人的事实,也因此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可是方才听他的意思,分明对自己是有情意的。
既然如此,为什麽那日清晨陆成蹊如此冷漠绝情呢?
顾清啸来不及多想,他跪在陆家父母墓碑前,端端正正地行了礼,随後将陆成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