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晴应着“你也回去吧”,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
沈宁还站在原地没动,姜野也没催,就靠在车身上,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动了动,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那……我们走了。”沈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得磕磕绊绊。
“嗯。”姜野应了一声,没别的话。
沈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後背贴上座椅时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车子发动的瞬间,他忍不住往窗外瞥了眼。
姜野还站在原地,没转身,可也没看车的方向,就望着远处郑家院子里亮着的那盏灯,身影被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孤孤单单的。
林晴把车开得很慢,过了两条街才轻声问:“你还好吧?”
沈宁没说话,只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
方才姜野替小鱼拢衣襟的样子,还有他指尖捏着橘子时的弧度,甚至是最後站在原地的背影,都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
他以为过了三年,早该把这些翻篇了,可真见着了,才知道那些被压在心底的东西,压根没散,只是藏得深了些,被今晚这点动静一勾,全冒了出来。
“我没事。”过了好久,沈宁才低声说,声音闷得像堵着东西。
林晴没接话,继续开着车。
林晴把车停到车位,看着他推开车门下去,站在车旁缓了一会,他擡手抹了把脸,转身拉开後座抱起小鱼,声音哑了些,却稳了:“走吧,回家。”
他该往前看的,总不能困在旧梦里,醒不过来。只是心脏那处,空落落的疼,像被夜风钻了个洞。
郑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小姨坐在沙发上,头发比三年前白了些,眼角的纹路也深了,正瞪着他,语气里带着气,尾音却有点发颤。
“小姨。”他低低叫了声,声音比方才对赵奕辰说话时沉些,“辛苦你了。”
“辛苦?”小姨哼了声,却没真动气,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块地方,“我跟你说这个,是要你一句辛苦?当年你说要去散散心,一走就是三年。就留个邮件说‘公司事小姨先照看着。’我本来觉得公司交给你我就退休了。没想到到头来还继续给你打工。”
姜野挨着她坐下,没反驳。
他当年在江沪待了半年,头半年根本不敢接熟人电话,怕一听见谁的声音就绷不住。
後来跑台湾住下了,他想看看自由是什麽样子,慢慢缓了快一年,才开始远程处理公司的事,只是依旧没敢回来。
怕撞见沈宁,更怕听见他的消息。赵奕辰也是那边遇到的。
赵奕辰是他在台湾垦丁遇上的。
那年他刚在海边租下间小屋,整日抱着瓶啤酒坐在沙滩上看日落,活像尊没魂的石像。
是赵奕辰先撞上来的,那孩子骑着辆半旧的电动车,车筐里堆着刚买的芒果,大概是转弯太急,连人带车歪在他脚边,黄澄澄的芒果滚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赵奕辰爬起来时膝盖还沾着沙,却先顾着捡芒果,擡眼望过来时,眼睛亮得像盛了碎星子,“先生你没被撞到吧?”
姜野那会儿正是对人最疏离的时候,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倒是赵奕辰不怯生,捡完芒果还蹲在他旁边,手里捏着颗最熟的,递过来:“给你赔罪呀,超甜的。”
他没接,赵奕辰也不尴尬,自己咬了口,含糊不清地笑:“我叫赵奕辰,在这边读大学呢。你是不是游客呀?看你总一个人。”
後来这孩子就像长在了他身边似的。
第二天提着碗海産粥出现在小屋门口,说是“阿姨熬多了”。第三天抱着本旧相册来,指着里面垦丁的老照片给他讲过去的故事。第五天干脆直接堵在沙滩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姜野哥,我想追你。”
他那会儿心还冻着,只冷淡地拒:“不合适。”
赵奕辰却半点没退缩,反而笑得更坦然:“合不合适要试了才知道呀。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你了。”
这孩子的性子是真温软,说话总带着点台湾腔的糯,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跟沈宁以前笑时的样子有几分像。
可又比沈宁多了股不管不顾的勇气,被拒了也不恼,依旧每天准时出现,有时是带份刚烤好的小管,有时是拉着他去看海边的荧光藻,甚至会在他对着电脑处理公司文件时,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书,不吵也不闹。
姜野起初是烦的,後来是无奈,再後来……倒也慢慢习惯了身边有这麽个热闹的存在。
赵奕辰知道他心里有个人,却从没追问过是谁,只偶尔在他望着海发呆时,轻轻递杯热奶茶过来,小声说:“姜野哥,过去的事,要是太沉,就别总抱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