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一拍案几,杯盏轻震:“岂有此理!世间竟有如此歹毒邪术,该彻底铲除!”
龙颜震怒,除了皇后,殿内众人皆跪地俯首,凝神屏息。
这时?,戏台上一位白发小娘子忽然起身,正是扮作受害者的?东隅,她越众而出,对着御座拱手:
“圣人息怒,这毕竟是戏,当不得真。若真有此事,妖道?行事恶毒,自是罪该万死,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圣人。”
皇帝微愣,经伶人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感叹一笑:“寡人竟忘了这是在做戏。”
他扫了一眼说话的?伶人,眼中?闪过一丝性味:“你有何疑虑?说来?听听。”
“戏中?,那些接受妖道?所赠驻颜膏之人,又该如何论处呢?她们或许并不知那香膏的?来?历如此骇人听闻,只当是寻常养颜之物,这些‘不知者’,也算有罪吗?”
她的?话音清晰地回荡在殿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中?,掀起微澜。
后妃们神色各异,不少?人下意?识想到自己妆奁中?那些效果奇佳的?脂粉香膏……
皇帝闻言一怔,捋须沉吟片刻:“嗯……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若果真不知情,只是受赠使用,确实?难说她们有罪。最大的?罪恶在源头,是那些明确知道?是邪物,仍然用之牟利、害命之人。”
此话一出,殿内不少?妃嫔明显神情舒展开?了。
东隅眼珠一转,拜倒在地:“圣人容禀,小的?乃万年县墨县丞的?手下,近日破获一起与戏中?相似的?案子,现已抓获罪魁祸首,小的?斗胆请圣人对此案的?不知情者,也能网开?一面?。”
“大胆!”皇帝面?上怒容重聚,看向东隅的?眸色森然。
“大胆!竟敢打扰舅舅贺寿的?雅兴,我不是让你宴后再禀报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打断皇帝正欲出口?的?斥责。
墨淮桑身着宝蓝色常服,面?露微笑地行礼:“舅舅生辰,外甥来?讨杯美酒。”
皇帝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一挥手:“看到你就来?气,带着你的?人滚远点。”
墨淮桑朝皇后讨好一笑:“舅舅嫌我烦,只好问舅母讨了。”
皇后忍俊不禁,笑着打圆场:“陛下这是气你没有早点来?呢,快去入席吧。”
墨淮桑拱手,带着东隅走向角落的?席位。
经过他这一打岔,殿内的?气氛又重新松快起来?,妃嫔们抖擞着精气神,开?始献艺献礼。
崔贵妃一曲《十?面?埋伏》的?琵琶曲,雄伟激昂、壮丽奇特,再现了楚汉相争的?壮烈,也将?殿内的?气氛再次带入一片热烈中?。
“好!贵妃风采不减当年!”皇帝不住地击节赞叹。
郑淑妃垂首一声冷哼,手持金杯起身,仪态万方地朝皇帝走去。
她的?笑容娇媚欲滴,肌肤在宫灯下莹润生光,惹来?一片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
然而,就在她朱唇轻启,正欲向皇帝说贺词的?刹那,一阵凄厉的?惊叫响彻大殿。
众人循声望去,皆被眼前的?场景定在原地。
崔贵妃身体僵坐不动?,脸上那层宛若娇俏少?女的?光泽瞬间消退,面?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与弹性,变得松弛干涩、满脸沟壑,紧接着脖子与手也同样?快速干瘪下去,如同开?得正盛的?娇艳花朵,极速枯萎衰败。
这一骇人的?变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殿内一片死寂。
崔贵妃低头看着自己如同老妪的?枯手,杯盏颓然落地。
“呃啊……”她抚上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短粗而痛苦的?呻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护驾!”墨淮桑一声冷喝。
千牛卫从殿外冲进?来?,挡在皇帝与贵妃之间。
墨淮桑拉着东隅立在一旁,向皇帝汇总来?龙去脉。
“圣人容禀,这是邪术反噬之象。下官近日破获一桩大案,玄真观观主长期利用邪物抽取他人生机,致使数人惨死、昏迷,更有不下十?位小娘子容貌骤衰。
“据那玄真女冠供述,她抽取之物名为颜菁,专供宫中?贵人调制养颜圣品,可保容颜娇嫩如新,可她却一人独揽罪行。
“为了逼迫幕后之人现身,下官便使计一试,若那人不知玄真罪状,只管说出实?情,陛下自会酌情处置。
“若那人与玄真狼狈为奸,用邪术戕害人命,便会遭到我幕僚施法的?反噬。如今铁证如山,请圣人明察。”
崔贵妃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崩溃,她竭力?搓自己的?脸:“不!不是妾,是玄真,是她献给妾的?……陛下,妾是被冤枉的?啊……陛下!”
往昔明艳的?贵妃,瞬间失去所有魅力?,皇帝看着枕边人变得异常诡异可怖的?脸,不禁一阵恶寒。
“毒妇!”他倏然起身,面?色铁青指着崔贵妃,声音因震怒而显得有丝颤抖,“竟敢以如此阴毒邪术魅惑于朕,戕害人命,天?理难容,国法亦不能容。”
“来?人!将?贵妃即刻打入冷宫,严加看管!宫中?一应人等,全部收押!彻查!寡人倒要看看,这宫闱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罪恶。”
皇帝拂袖而去,一场原本喜庆的?家宴,以一位宠妃的?骤然折堕而告终。
出宫的?路上,想到那三具死状诡异的?尸体,何二娘、徐丽娘,以及那位不知姓名的?流民,即便捉出幕后之人,东隅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