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路在月光下泛着白,像一条死蛇般蜿蜒穿过村庄。李文安蹬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半斤猪头肉随着颠簸晃悠。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想着家里那婆娘见到肉时的笑脸,蹬得更起劲了。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过去了,再往前就是三家店。李文安忽然觉得不对劲——路边那荒坟坡,怎么瞧着比平日近了许多?分明应该在一里地外,如今却紧贴着路边。
他啐了一口,骂了声“晦气”,脚下使劲蹬。可那荒坟坡真真切切就在眼前,一个个小土包簇拥着个大坟,坟头草在夜风里摇得像无数只鬼手。
最奇的是,空气中飘来一股香气。
不是烧纸钱的味,也不是坟土腥气,倒像是……女人家的胭脂香。
李文安心里毛,自行车链子咔咔响。眼看就要穿过那片坟地时,他眼角瞥见有个红点点在最大的那座坟前闪了一下。
他猛地扭头,看见了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坟头上,正对着他笑。脸白得像纸,唇红得滴血,手里捏着个红纸剪的鸳鸯。
李文安“嗷”一嗓子,自行车头一歪,连人带车栽进了路边的沟里。
等他爬出来时,荒坟还是那个荒坟,哪有什么红衣女人?只有那胭脂香气,还若有若无地飘在空气里。
李文安扶起自行车,腿软得筛糠似的。他不敢再看坟地方向,蹬上车没命地往家赶。
“见鬼了,真他娘见鬼了……”他喃喃自语,后背凉飕飕的。
到家已是二更天,土坯房里亮着昏黄的灯。李文安的媳妇董先琴正坐在炕上纳鞋底,见他一身泥土进来,顿时竖起眉毛。
“死鬼,又摔沟里了?让你少灌那二两猫尿不听!”
李文安把猪头肉递过去,声音还颤:“先、先琴,我见着东西了……”
董先琴接过肉,脸色稍霁,凑近闻了闻,忽然皱起眉头:“你身上什么味儿?是不是又去钻刘寡妇家墙头了?”
“胡唚什么!”李文安急了,“我从镇上回来,路过荒坟坡,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坐在坟头上,还冲我笑……”
董先琴“噗嗤”笑了:“就你这怂样,鬼都看不上!怕是真想女人想疯了,明儿我回娘家,让你痛快想几天!”
李文安急得跺脚:“真看见了!那女人脸白刷刷的,嘴唇红艳艳的,手里还拿个红鸳鸯……”
话没说完,董先琴突然把肉往桌上一摔,眼一瞪:“好哇李文安,连鬼长得啥样都看这么清楚?看来是真憋坏了,连坟里的骚货都惦记上了?”
李文安自知失言,忙赔笑凑过去:“哪能呢,谁不知道我家先琴奶大屁股圆,炕上叫得欢,坟里爬出来的哪比得上……”
说着颤抖的手拍了拍老婆屁股。董先琴一巴掌打开他,却也没真生气,扭着腰去切肉了。
夜里,两人办事。董先琴格外卖力,叫得比平日响。事毕,李文安鼾声如雷,她却睁着眼看窗外的月亮,鼻间总是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胭脂香。
第二天李文安下地,总觉得不得劲。玉米秆子太高,风一吹哗哗响,好像有人在里面穿行。他抡锄头的手软,后背老是觉得有人盯着。
晌午回家吃饭,董先琴已经收拾包袱准备回娘家。她娘身子不爽利,得去伺候几天。
“锅里有馍,咸菜在坛子里,别懒出蛆来!”董先琴嘱咐着,眼睛却不住瞟向窗外荒坟坡的方向。
李文安嘟囔:“早点回来,没你我睡不着。”
董先琴冷笑:“是睡不着,还是没人给你暖被窝?”又压低声音,“这几天安分点,别让我回来听见风言风语,不然剪了你那惹事的玩意儿!”
送走媳妇,李文安心里空落落的。屋里静得吓人,他早早熄灯上炕,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约莫三更时分,窗外忽然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手指划拉窗户纸。
李文安一个激灵坐起来,厉声喝问:“谁?”
没人应答,那声音却变成了“叩叩叩”的轻敲,一下一下,极有耐心。
李文安浑身汗毛倒竖,想起老人们说的鬼敲窗——那是孤魂野鬼找替身呢!
他缩在被窝里抖成一团,敲窗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功夫,终于停了。李文安刚松口气,却听见门闩“嘎吱”轻响,似乎有人在外面轻轻推门。
幸好门闩得牢。那推门的动静持续片刻,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