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国道像一条灰黑色的巨蟒,在黔南群山中蜿蜒穿行。周明忠紧握方向盘,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副驾驶座上的妻子李秀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了眼窗外墨汁般浓重的夜色。
"快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周明忠点点头,胃里空得疼。长途卡车驾驶室里堆着的饼干和泡面早已吃完,此刻他们渴望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一点昏黄的光。
"老周你看,那儿有家店!"李秀兰突然坐直身子,指着前方。
周明忠眯起眼睛,果然看到国道旁有一栋孤零零的平房,门口挂着个简陋的灯箱,上面模糊地写着"家常菜"三个字。奇怪的是,他跑这条路线几年了,似乎这里没饭店,又或许是平时没注意。
但饥饿战胜了疑虑。周明忠将重卡靠边停下,拉起手刹时出刺耳的响声,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格外突兀。
小店门面简陋,推开门时铃铛出沉闷的响声,不像常见的清脆铃声,倒像是某种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六张旧木桌和长条板凳。墙壁被油烟熏得泛黄,最奇怪的是没有菜单,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台老式电风扇在角落缓慢转动,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有人吗?"周明忠喊道。
后厨的布帘被掀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出来。他穿着过时的的确良衬衫,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动作有些僵硬。
"两位吃饭?"男人问道,声音平淡得没有起伏。
"有什么吃的?"李秀兰问。
"家常菜,都能做。"男人回答,眼神似乎没有聚焦在他们身上。
周明忠饿得顾不上多想:"来四菜一汤吧,招牌的就行。"
男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记,转身掀帘进了后厨。夫妻俩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时才注意到窗外除了他们的卡车,四周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连通常该有的虫鸣都听不见。
后厨很快传来切菜和炒菜的声音,却听不见任何人声交流。周明忠想起去看看有没有洗手间,走到后厨帘子旁时,下意识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愣住了。
透过帘子缝隙,他看见灶台前站着两个身影,都是同样瘦高苍白,穿着一样的的确良衬衫,背对着他炒菜。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举勺翻炒的姿态分毫不差。
周明忠退回座位,低声对妻子说:"这店有点怪。"
李秀兰疲惫地摇头:"饿昏头了看什么都怪,赶紧吃完好赶路。"
不一会儿,男人端菜上来,一盘接一盘,没有用托盘,却能一次端来所有菜和汤,稳稳当当。
四菜一汤摆上桌:青椒煳辣鱼,油亮亮红灿灿的辣椒铺满鱼身;酸菜炒汤圆,外咸内甜的组合;宫保鸡丁,色泽鲜美;夜郎炝醉肉,散着酒香;最后是一钵酸汤土豆丝,热气腾腾。
菜肴的香味扑鼻而来,夫妻俩再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好吃!"李秀兰惊叹道,"这鱼鲜嫩入味,辣椒香而不燥。"
周明忠点头,夹起一块炝醉肉:"这手艺绝了,比大城市饭店还强。"
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却没注意到店里的一些异常——两个电风扇出完全一致的嘎吱声;墙上的挂钟指针一动不动;后厨再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吃到半饱时,周明忠忽然感觉一阵头晕。他摇摇头,以为是疲劳所致,继续品尝美食。李秀兰也揉了揉太阳穴,但很快又被食物的美味吸引。
"这汤真好喝。"她说着,又舀了一碗酸汤。
周明忠点头,夹起一颗炒汤圆。外层的咸味酸菜与内里的甜糯芝麻馅形成奇妙搭配,让他忍不住一颗接一颗。
渐渐地,他们吃得慢了下来。不是饱了,而是有种奇怪的满足感,仿佛不只是胃被填满,连精神也变得异常平静。
"老周,我好像不怎么累了。"李秀兰轻声说,眼神有些迷离。
周明忠也有同感,连日驾驶的疲劳似乎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感,仿佛能继续开车三天三夜都不累。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铃铛又响了。
夫妻俩同时转头,看见三个穿着公路养护工服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脸色惊恐地望着他们。
"你们怎么在这里?"其中一名养护工的声音颤抖着。
周明忠不解:"饿了就进来吃啊,这菜不错,你要不要"
"快出来!"养护工急切地招手,"那里面不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