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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第1页)

013

桂花酱的甜香被海雾洗得淡了,甲板上的冰碴化成水,在防滑纹里积成小水洼。陈昭蹲在船舷边拍浪花,镜头里突然闯进半截防寒服。

周叙正拎着桶除冰剂,往栏杆上泼。除冰剂在金属上滋滋冒泡,像在啃噬着金属栏杆。

“别靠太近。”周叙的声音裹着雾,手里的刷子往冰水里一戳,溅起的水花打在陈昭裤腿上,陈昭的裤子贴着皮肤,带着点儿黏糊,“这栏杆去年冬天冻裂过,老轨说再不经冻,开春就得换。”

陈昭往後缩了缩,看见他手套指尖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冻得发红。这双手昨天还在轮机舱拆齿轮箱,三管轮说周叙蹲在油水里拆了两小时,指缝里的油污用柴油泡了三遍都没洗干净。此刻他正用破洞的手套攥着刷子柄,金属边缘在皮肤上勒出红痕。

陈昭看见了周叙这双手,掌纹粗糙,但是骨节分明,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在陈昭心头蔓延,他想起来个词:怜香惜玉。大概是这样吧。

“老轨让去搬新到的航测图。”周叙把桶往墙角一撂,冰水流在甲板上,蜿蜒成条小溪,“说是从总部调的,标了近五年的冰山漂移路线,你不是总抱怨拍海冰找不到规律?”

陈昭没应声,只是默默跟着他往资料室走,走廊里的旧照片在风里晃。最尽头那张是船只刚下水时的合影,前排站着个穿船长制服的男人,眉眼跟周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笑得更温和。

祁安说过,那是周叙的父亲,十年前在南大洋遇风暴,船沉了,连遗体都没找着。

陈昭忽然想到这一点,蓦地,心口刺痛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间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说起来,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了……不知道钱花没花完。

资料室的铁柜上结着层薄霜。周叙拉开最底层的柜子,一股霉味混着海水腥气涌出来,里面堆着些泛黄的航海日志,封皮上的字迹被水泡得发糊。他抽出最上面那本,封面印着“2009”,边角卷得像朵花儿。

“这是……”陈昭刚伸手,就被周叙按住。“我爸的日志。”他的指尖在“南纬60度”的航线上划了划,墨迹已经发灰,“最後一页记着要去拍威德尔海的冰藻,没写完。”

陈昭突然想起什麽。上周整理旧照片时,翻到张被海水泡过的Polaroid,上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举着相机站在冰原上,背後的科考站挂着“中国南极中山站”的牌子。祁安说那是周叙的母亲,海洋生物学家,跟着周父的船做科考,一起没的。

陈昭觉得刚刚自己的冒犯,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

“你看这个。”周叙突然翻开日志中间,夹着片干枯的海藻,墨绿色,形状像只展开的手。“我妈采的,说要做成标本带回去给我当书签。”他的指腹蹭过海藻的纹路,突然顿住。

那上面还沾着点细碎的船板木屑,十年了,还没掉。

资料室的窗玻璃突然“咔嗒”响了一声。陈昭擡头,看见外面飘起雪籽,打在玻璃上像撒了把盐。撒盐空中差可拟,大概是这样的吧。

周叙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是枚黄铜船徽,边缘磨得发亮,背面刻着“叙”字,跟陈昭那枚“昭”字的刻痕如出一辙。

“我爸的遗物。”周叙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雪籽听见一样,“打捞队从沉船里找到的,当时卡在舱门缝隙里,还带着半截我妈的头发。”他顿了顿,往窗外瞥了眼,威德尔海的方向,此刻正翻着白浪,周叙接着补充,“他们总说,冰原上的光会记住每艘船的航线。”

陈昭摸出相机,对着那本日志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时,他看见周叙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眼眸深邃,好像能把人盯出个洞来。突然想起昨晚在周叙值班室看到的。

他的抽屉里摆着个旧相框,里面是家三口在甲板上的合影,周叙那时还是个半大孩子,抱着相机站在父母中间,笑得露出虎牙。

“拍这个。”周叙突然指着窗外,雪籽变成了雪花,落在冰原上簌簌响,“我妈说过,初雪时拍冰面,能看见光在雪粒里跳舞。”他往陈昭手里塞了副加热手套,是新的,标签还没撕,“别冻着相机,我爸当年就是为了抢拍风暴,相机掉进海里,人跟着跳下去捞,才……”

话没说完就被陈昭拽住手腕。“别说了。”陈昭把自己的防寒帽扣在他头上,帽绳勒得太紧,周叙的耳朵都红了,“老轨说厨房煮了姜汤,去晚了就被三管轮抢光了。”

周叙的头低着,陈昭看不清他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走廊里的雪籽还在敲窗户。周叙走得有点急,右腿在结冰的地面上打了个趔趄。陈昭知道,那是去年在冰原上滑倒时摔的,当时为了护着怀里的旧日志,膝盖磕在冰棱上,现在阴雨天还会肿。

周叙每次跟陈昭提起自己的事情,陈昭都会记下来,就像在对周叙说:你看,我有在好好对你。

厨房的姜汤冒着白气。周叙刚端起碗,就被老轨按住肩膀。“小子,”老轨的烟袋锅在他背上敲了敲,“你爸当年总说,航海人得信海,也得信身边人。”他往陈昭碗里多舀了勺红糖,“小陈啊,周叙这孩子,打小就犟,跟他爸一个样,你多担待。”

陈昭看着周叙低头喝姜汤,睫毛上沾着的白气慢慢凝成水珠,突然觉得那本没写完的日志,那些没做成标本的海藻,都在这姜汤的热气里活过来了。就像周叙总在拍海冰时下意识避开风暴的方向,总在整理旧物时先把父母的照片擦三遍,总在提起“家”时,眼底藏着的不是疼,是没说出口的想念。

陈昭轻轻扯了扯周叙的袖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待会儿去休息一下?”难得,周叙擡眸看他一眼,忽的低下头,睫毛上的水珠仍然挂着,陈昭眼睁睁看着那水珠顺着周叙的眼角滑落,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泪还是水。

“不用。”周叙擡手跟擦汗一样擦掉水珠,估计是吃好了,于是他站起身,头也没回走了。陈昭心里茫然,但想了想,谁让周叙就是这样的性子,偏偏自己又主动来勾搭他呢。

饭後基本没什麽事,倒是这薄雪给日子增添了些许趣味,陈昭缩在被子里没敢出去,有点冷,而且没什麽需要出去的工作,他便安安心心躺在床上ps了。

雪过了小一会儿才停,陈昭看到雪停才出去,呼吸着新鲜空气。刚刚就看到周叙在忙,现在也不忙了。

当他们站在一起时,陈昭偶尔能说上几句话,可一提到原生家庭,陈昭的话却渐渐变少了。可突然,周叙拉着陈昭往甲板跑。“带你去个地方。”他的手攥得很紧,掌心的汗浸湿了陈昭的手套,“我爸妈当年最喜欢待的地方。”

陈昭震惊地“啊?”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周叙奔去。

船尾的观测台积着层薄雪。周叙掀开角落的防水布,露出个锈迹斑斑的望远镜,镜头上还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女人的字迹:“叙叙,记得每天帮妈妈看冰藻生长情况哦~”

陈昭看见便签,没有说话,周叙看到他略带羡慕的神情,低声开口道:

“我妈总在这儿观测,我爸就站旁边给她递热水。”周叙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镜片上的霜花被他哈气吹化,“他们说,从这儿能看见北极圈最亮的星,比科考站的探照灯还亮。”

陈昭举起相机,对着望远镜和周叙的侧脸按下快门。取景器里,他看见周叙的手指在“2009”的刻度上停了停,那里刻着个极小的“安”字,是周叙的小名,他母亲总这麽叫他。

照片存盘时,陈昭敲了个文件名:“昭雪的星星”。一个“昭”字,是他的私心。

远处的了望台上,雪粒还在反光。周叙突然往他口袋里塞了片海藻标本,是新压的,从今天刚捞的冰藻里选的,形状像两只交握的手。“给你的。”他的耳尖红得像被冻住的晚霞,“我妈说,看见这种海藻的人,会一起平安回家。”陈昭听完後,鼻头一酸,估计冻的,他这麽想,嘴上却只回了句“嗯”。

陈昭猛的想起日志最後那句没写完的话:“明日航向???”後面是空的,却像是在等着填满。而他握紧口袋里的海藻标本,突然觉得这船不再只是漂泊的孤岛,那些沉在海底的秘密,那些没说出口的想念,都在这一刻,都成了照亮航行的一束星光。

周叙淡然地看着远处一片茫然的大海,至少现在,他的身侧有一个人,可以陪伴自己走下去。陈昭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擡眼望去,视线交汇处,目光如炬。

甲板的雪开始化了,在观测台的栏杆上汇成小水流,滴滴答答,像在续写着那本没写完的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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