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关上後,陈昭慢慢坐起身。船舱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旋转,他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保持平衡。床头柜上放着一块湿毛巾,他拿起来擦了擦脸,冰凉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窗外,雪暴已经开始肆虐。冰粒拍打着舷窗,发出细碎的声响。陈昭盯着那些在玻璃上撞碎的冰晶,突然想起多年前在西藏的一次拍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风雪,他为了拍一张转山者的背影,差点冻掉两根手指。
当时有人问他值得吗,他没有回答。现在想来,或许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走廊传来脚步声,陈昭迅速躺回床上。门开了,周叙走进来,手里拿着个体温计。
"自己量。"他把体温计扔到床上。
陈昭慢吞吞地解开衣领,将体温计夹在腋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体温计发出的微弱蜂鸣声在舱室内回荡。
"降了。"周叙看了眼读数,"明天别去甲板。"
陈昭把体温计还给他:"你知道我不会听你的。"
"随你。"周叙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下,"相机我放桌上了,电池充好了。"
陈昭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摄影包被整齐地放在角落,三脚架也擦得干干净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
周叙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刚蒙蒙亮,大概是清晨,陈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暴雪也不知何时停了。陈昭浑身酸疼的厉害,身子勉强能支撑起来。
"进。"
祁安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餐盘:"周副让我送的。"她把餐盘放在床头,"他说你要是敢剩一口,他就把你扔进海里喂企鹅。"祁安语气夸张。
陈昭看着餐盘里的白粥和切碎的火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原话?"
"差不多吧。"祁安耸耸肩,"不过火腿是他自己藏的,老轨找他要了三个月都没给。"
陈昭慢慢吃着粥,感觉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喉咙还有些刺痛。他走到桌前打开相机,发现里面多了一张照片,是周叙在轮机舱的背影,拍摄时间显示是今早五点。
"这家夥。。。"陈昭轻轻触摸屏幕,指尖描摹着那个模糊的轮廓。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声,周叙,你个老好人。
应该能这麽说吧。
陈昭吃完饭後去了甲板。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但他还是固执地架起了三脚架。没过多久,身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说过别来甲板。"周叙站在他身後,声音比南极的风还冷。这是陈昭的第一感受,不过他大概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在意。
陈昭没有回头,只是调整着镜头:"我也说过我不会听。"他反唇相讥,颇有番马上要打起来的意思。
周叙走到他身旁,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陈昭透过取景器看着远处的冰山,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麽来北极吗?"
"不知道。"
"因为这里够远。"陈昭按下快门,"远到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周叙转过头看他,目光深沉得像北极的海:"有用吗?"
陈昭放下相机,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认识了半年的男人:"你呢?你为什麽来?"
周叙的视线越过他,望向远处的冰原:"因为这里够近。"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陈昭感觉胸口有什麽东西在悄然松动,就像北极春天的第一道冰裂。他重新举起相机,这次对准了周叙的侧脸。
"别动。"他轻声说,"就一张。"
周叙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陈昭记录下这一刻。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陈昭忍不住多看两眼没有拍照,周叙和他对上了眼。
快门声响起时,陈昭突然明白了什麽。也许有些伤痛永远无法痊愈,但至少在这里,在这片冰与海的世界尽头,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浮标,也可以是对方的引路星。
"晚上我来找你。"收起相机时,陈昭说,"有些照片。。。想给你看看。"
周叙点点头,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别又发烧。"
陈昭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微笑。北极的风依旧刺骨,但他已经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