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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昭下了车，约定的餐厅叫“苏香亭”做苏菜的，陈昭之前偶尔提了一嘴这家店，没想到这次竟然就约到了这儿。他风尘仆仆下了车进到餐馆里头，装饰有一股江南水乡的风味，墙壁上还有些字画，陈昭一进去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幸好开了空调，刚刚在外面走得那一会儿都快给他热死了，可能是太阳还没落下去的原因。

他找到了包厢，说是包厢，只能坐下四个人，没有很大，陈昭看了眼门牌号没错，还是敲了敲门，他可不想走错地方。是海燕姐来开的门，里头坐着个小姑娘，眉眼都和许海燕有几分相似，罥烟眉，丹凤眼显得整个人透出文雅的气息。陈昭进门後照例和海燕姐的女儿打了个招呼，是海燕姐主动介绍的，陈昭问也不太合适。

“这是我女儿，徐蒙曼，”她先是对陈昭介绍了一下，然後扭头对徐蒙曼轻声说：“这位是……陈昭，比你大一些。”许海燕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女儿应该叫陈昭什麽，反倒是徐蒙曼冲着陈昭莞尔一笑：“昭哥好。”陈昭听见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徐蒙曼会叫他叔叔呢，毕竟他有前车之鉴，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叫自己叔叔，怎麽着都不对头。

她们已经点了菜，许海燕还想问陈昭想吃什麽，却被陈昭一口回绝：“我不是很饿，这些够了。”他轻笑一声，徐蒙曼可能是感觉有些无地自容，悄悄把手机拿了出来，脑袋微微低着，陈昭还是能看见她在干什麽，估计在看手机，也是，他俩也不熟，更别说差了好几岁。

徐蒙曼是被母亲轻轻晃了晃才擡起头，对着陈昭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来，放下手机，这会儿菜上来，还是许海燕挑起了话头：“你呀不是快大学毕业了吗？要是有找工作上不懂的，多问问人家……”这是场面话，主要还是想让两个人交流交流，许海燕借口出去，整个包厢就剩下徐蒙曼和陈昭两个人面对面杵着，尴尬的气氛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陈昭不想冷场，开口没话找话：“你大学是……什麽专业？”

“……服装设计。”徐蒙曼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尴尬，轻声回应，她自己本身不想和母亲的朋友认识，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被母亲拉着来了，到现在也没什麽感觉，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觉得陈昭不好看之类的，事实恰恰相反，徐蒙曼觉得陈昭长得就像电影明星一样，脸上带有故事感，一双上挑的眉眼更显露出几分不羁……但，徐蒙曼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对陈昭不大感兴趣而已。

陈昭闻言“嗯”了声，空气凝滞一瞬，他紧接着问：“因为兴趣？还是……”他话到此截止，差不多也能猜到，这种艺术专业，家里应该是支持才能去选择，像是陈昭他自己就没什麽选择，与艺术专业失之交臂了。

“差不多。”徐蒙曼似乎是有话要说，陈昭便没有打扰她，静静等她说出口，憋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开口：“就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昭哥。”後面的“昭哥”显得有些突兀，陈昭想到了这点，沉默着点头，思考了下冲着徐蒙曼说：“我也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们俩不可能，我话就说明了。”徐蒙曼这时候堪堪擡头，咬着汤匙低低“嗯”一声。这时候，借口出去的许海燕也推开门，进来了，面上仍然是如平时一般，看不出什麽区别的微笑：“怎麽样？”

徐蒙曼没说话，她和陈昭对视了一眼，陈昭心下了然，徐蒙曼自己和海燕姐找了个理由出去了，估计是去卫生间了。

陈昭看见她离开，海燕姐也坐了下来。他对着海燕姐摇头：“我俩不行，因为……我有喜欢的了。”许海燕“哦”了一声，笑脸盈盈，她倒没有苦恼什麽的，女儿不和陈昭撮合成也无所谓。她八卦地冲陈昭问：“男生女生啊？好看不？”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陈昭的前男友，她知道孟央那事儿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她也希望陈昭能遇上对的人，然後幸福下去。

“男生，挺帅的……不过他是直男。”陈昭刚开始说话还能面带笑意，但是讲到後面声音越来越低了，他又想起来，前天吵架的事儿，脑子乱糟糟的，因为周叙……

“嗯，那你打算怎麽办？”许海燕抛出了一个几乎致命的问题，是直男，怎麽办？还是他不喜欢男生，不喜欢他，怎麽办？单相思还是去追求他？陈昭想过，甚至是感受到自己喜欢周叙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成了无解的问题，他怕，走了九十九步，周叙却退後了，也怕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最後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陈昭不愿意看见这种结果，在那天早餐店，周叙没有听见的那句话，陈昭的声音消失在轰鸣里，“因为我喜欢你。”周叙可能再也听不见了。因为陈昭的勇气也许只能够这一次了。

“怎麽办……等他结婚，我给他当伴郎呗。”陈昭玩笑似的话语，许海燕听出了他的不甘，相处这麽多年了，她自然也知道陈昭这是沦陷了，所以才会对这麽爱的人放手，因为喜欢，因为不想困住他，所以放手。这是陈昭的意愿，他又怎麽不想去抓住周叙的手呢。

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原来是打了雷，雨点就像尖针一样打在窗户上，明明蓝的跟玻璃的天空一下子布满了乌云，就连陈昭也莫名担心了起来，像是在海上的工作，遇到暴风天气应该也很难进行工作，说不定还会遇见什麽危险。陈昭想到这里，心里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周叙怎麽样了，到哪儿了，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胃疼，有没有伤害自己。

陈昭这人老爱想很多，以前是内耗，现在是喜欢一个人，所以想很多。随着许海燕的声音渐渐传入陈昭的耳中，他才反应过来，表情带着点儿呆，他发愣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许海燕见得多了，于是和以往叫他的那样轻咳一声。

“你不是很喜欢？喜欢就试试，说不定就追到手了…哎，你担心那麽多干什麽，人一辈子说不定也不会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你要是真害怕，你就把他对你的表现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喽。”许海燕这人性子直，看见陈昭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一没忍住就说出来了，他感觉，陈昭这喜欢的人应当不差，她还挺像见见的，刚才看陈昭的眼神跟丢了魂似的。

“嗯…他会每天早起给我做饭，还给我介绍了房子，之前我生病了，他还一直照顾我……这，算不上对我有什麽感觉吧…”陈昭话说了一半，许海燕隐隐约约觉着陈昭没有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虽然说也没必要都说，只不过陈昭这给的线索也太少了吧，许海燕又记起来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性开口：“你和他……吵架了？”

陈昭听完後浑身一震，满脸震惊：“料事如神啊，您就是诸葛亮在世吧……”话是玩笑话，许海燕谦虚地摆摆手，笑出了声：“哪有啊，不过…你们为啥吵架？……”她心里没底，毕竟这个问题比较唐突，陈昭要是不愿意回答就算了。预料之外的是陈昭回答她的话：“咋说，嘶……前两天他发烧了，那会儿我们不是同居，然後他当时洗澡，我就……看到他身子了，当时已经挺喜欢他的了，在这麽一搞我就有反应了。我想着总不能强了他，就出去找固友了，结果回家太晚，他发现我身上有唇印就……吵架了，我想跟他解释清楚，他不听…可能是我有点儿太过了，哎，现在都不知道怎麽挽回了。”

许海燕闻言一时半会没消化完，她之前一直知道陈昭有床伴的事儿，只不过，他在暧昧期出去，未免太浪了……？她虽然是这麽想，但是转念了，陈昭说过不能强了他，出去也不是不行，估计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不然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吵架……

“啧，那你就先跟他说清楚，然後道个歉，他这样一看就是喜欢你啊。”许海燕话还没说完，陈昭听见那声“喜欢”莫名的心安，她接着说：“嗯，他估计是比较传统的人，所以听到你出去会生气，然後跟你吵架呗，你就说我讲的对不对吧。不过我还是真心说一句，以後就别出去了，收心吧，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妥妥双向奔赴啊。不是有个词，还是‘浪子回头’吧。”她一连串的话打了个陈昭措手不及，他之前因为苦恼一直没注意到，如果不是生气，如果不是…吃醋，怎麽会生气。

陈昭听完後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把这块死结给打开了，重重点头：“我之前还以为他不喜欢我呢……”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不确定，但是现在如果真的是按照许海燕说的，周叙也喜欢他的话，那他愿意走出这99步，周叙不走那最後一步也可以，如果周叙喜欢他的话，怎样都可以。

窗外的雨依然淅淅沥沥下着，陈昭和许海燕在餐桌前畅谈：“我决定了，这个人我必须追到……”他声音硬朗，满脸阴霾一扫而空，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下战书，事实上，克服重重困难去追寻，去爱一人人确实也很困难，只不过陈昭不怕，这是他从少年就认定的事情，无论多麽困难都不要害怕，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美好都没有被挖掘，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他还没有去做，若是在这一步轻易後退，又怎麽和自己之前一步步扛过来的时光做交代。

“啪嗒啪嗒”的雨点流淌在玻璃上，一直绵延在透明玻璃上，就像是幼年陈昭的泪水，在脸上逐渐滑落，别人如何擦也擦不干净，直到他终于有勇气擡头，亲手拭去这份无论怎麽样也擦不干的泪水，因为勇敢本身就抵得过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