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她只是疏离又恼怒地瞧着他,心口便明白了,是她发觉了。
他放了马缰……缓缓地向她单膝行礼,“参见郡主。”
她没有说话,只是愤懑地瞧着他。
“六娘……”他低声说。
六娘却转身从车里取出花灯,“烟火,是你让京兆尹的官员请我上塔楼看的,是不是?”
他望着她那双略含怒气的琥珀色的眸,缓了半晌,说,“是。”
“赵大人是你支走的是不是?”
“是。”
“那桂花冷元子是你拿大价钱,请阿婆做的,是不是?”
“是。”
“还有,还有这个灯笼,是你花大价钱让那摊主卖我的是不是?”
“是。”他轻轻眨了下眼睫,直视着她。
六娘咬着唇,拧眉看他半晌,带着怒意地从袖笼中拿出银锭子和铜板,几乎将袖子撕扯着,她将那银钱拿出来,然後走上前递给他,“这银钱还给孟大人。”
孟简之眼眸下移,看向她手中的银锭子,他无法接。
她便将银钱放在地上。
六娘又将放在花灯匆匆举给他,“还有这花灯。”
他说,“郡主,银钱臣并不在意,这花灯,郡主留着。”
她却不肯,将花灯也放在了地上,回身向府邸走去。
孟简之在她身後跟了两步,说,“六娘,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少些遗憾,多些欢喜……”
六娘垂着头,不愿听他说话,她在前边匆匆地走,很快就走到顾翁戎宅子的後门。
孟简之又沉声说,“六娘,是我错了,你莫要生气。”
六娘忽而转过身来,“我生气也好,欢喜也罢,都是我的事,与孟大人不相干!”
此时,她的眸中是复杂地情绪,她看着他,轻轻攥着拳。
他眸中反而清晰起来,只有怜惜和悔意。
不知道什麽时候有点轻轻落雨,河边有人唱歌,是之前的那首小调,那是首云州小调。
她以前听孟简之用叶子吹过,可今日是第一回听到他们唱。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1】
曲子明明哀婉幽怨,更被她们唱出一种愁情。
孟简之说,“六娘,早知你会发现,早知你会这麽生气,我是不会跟着的,我本来也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全。”
可後来,看六娘和赵仕杰一同看焰火,他心中便怎麽也不安宁了,他不能想象他看到她和别人一同看焰火时该如何自处,他的私心做了怪。
六娘偏头,不让他继续说,她听够了他是亲军都尉府都尉,要护着她安全的那一套!她本来是想着他们同为属僚,又是君臣,她便以郡主的身份待他!
可她发现,他是真的在靠近她,不是臣属靠近郡主,而是像她曾经靠近他那般。
她很愤懑,说,“既然当日已经断了情分,毁了婚约,今日又何必说这些话!是要戏耍我,还是要作践大人自己,大人你说这样的话,让我如何信?我一句都不信,也一句都不想听……”
她打开後院的宅门,和芷兰进去,她关上了院子的门,哐当一声,枝上的喜鹊被惊醒,喳喳两声飞走了。
孟简之看着那紧闭的木门呆在原地,他摩挲了下他的衣袖,心口说不出的艰涩。
过了许久,他听到声音。
“行舟,果然是你啊。”
孟简之回头,看到赵仕杰在远处站着,他回过神来,捡起她仍在地上的花灯,向赵仕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