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在很久以前,久到他们眼里还有光的时候,久到他们还没经常崩溃的时候,久到……久到还相信爱与和平的时候,他们也想活得很幸福呢?”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贺秋涵沉默着。
“你知道吗,夜很长。”
“长到我可以反复去想过去的痛苦,把人生的痛苦都想一遍,然后咀嚼它们。夜太长了。长到我可以剖析我的痛苦,将他们无限放大,把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又或者发现新的痛苦,然后在下一个夜一同咀嚼。夜好长,我可以坐在床上想很久,而想的时间太久太久,被嚼烂的记忆敷在伤疤上,从没长好的口子里渗入皮肉,然后印在心上。”
“夜很长。长到我有时间对自己挥刀,我用别人都看不见的刀划开痛苦,也用一把连我自己都看不见的刀捅烂了自己。我有很长的夜足够埋葬自己,所以别人看不见我的身体里堆了多少我自己的尸体。我大概也看不见,又或者只是忘记了。只有那些痛苦依旧可以被咀嚼,刀依旧可以斩断自己。刀是自己递给自己的,可是谁创造了那把刀?我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做的。夜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长的。”
“我还没学会给自己做份早餐,但我已经学会在夜里杀死自己。”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要一个柜子。一个可以躲进去的柜子。只要关上柜门,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狭小逼仄的黑暗空间,所有一切都在外面,任何喧闹与我无关,任何人、任何事都与我无关,这样我就安全了,不会再受到伤害了。不用去想,不用去难过。但是没有柜子给我躲。柜子里有隔板,有东西,我躲不进去。床底也有东西,我也躲不进去。桌子底下不够封闭,厕所的门会被打开,我会被揪出来。被窝白天不能躲,白天睡觉会被说。所以我想要一个柜子,一个只用来装我的柜子。很多个夜过去,我隐隐约约想起来,我好像一开始并不是想躲在又硬又冷的柜子里。”
“我想躲在一个人的怀里。”
她不再说话了。半晌,轻声道:“我试过自己拥抱自己,但没有用,只会显得我更加悲惨。我把头发留得很长,想要模拟被安抚的感觉,就是,有重量压在后背上,像是有个人的胸腔贴在那里……但是终归也不像。没有温度,怎么着都不像。但是聊胜于无。活人的温度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你懂吗?还活着。我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夜里也不能用自己的温度来暖自己,不是单纯的接触。挨打不会感受到活人的温度,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头挨着头,那才会有活人的温度。头发……只是被那些学生叫做‘长毛’,也被那些学生剪掉了。所以……”
“会……?”
她真的不再说话了。她要死去了。
虽然她一只手还攥着壁纸刀,虽然她只是一个小测的隐藏任务里的的npc,虽然她马上就要死掉做什么都没有用了,虽然贺秋涵知道这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但是贺秋涵把她抱在了怀里。
“……请安息吧。”
游戏真是精明啊。那些疯癫的厌世的话并不能引起贺秋涵的共鸣,但此刻这个女学生的话却狠狠刺中了她的心。
她也有夜。那些漆黑的、睡不着觉的夜。身为年级第一,想要保持住并没有那么容易。她的压力很大,但是别人并不能理解。他们觉得她一定会轻轻松松拿下年级第一,但不是这样的。
但她没有变成女学生这样。
她们究竟是不一样的。彼此的痛苦或许能共鸣,但并不能完全理解,而且,这个女学生太痛苦了。她的痛苦失禁了。
女学生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或许这对她来说是不错的结局。
只是,她得多痛苦,死亡才会是不错的结局?
【恭喜你完成隐藏任务。奖励会在完成主任务时一同给予。】
那扇门被打开了。
贺秋涵不愿看那些男学生对她做了什么,那些猥琐的笑声……只有女学生手腕上的三道红那么刻骨铭心,贺秋涵觉得心痛。
是啊。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
她不是一开始就没了呼吸的。
逃离学校12
贺秋涵从小就是老师学生口中的“好学生”“乖孩子”。
她是那个在竞选三好学生时大家会理所当然把票投给她的人,她是那个每回大家看成绩单时总会在第一个那里寻觅她的名字的人,她是那个老师会在分析成绩时表扬的人,她是同学羡慕的那个人,她是老师给予厚望的那个人,她是家长引以为傲的那个人,她是榜样,她是标兵,她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这一切没有代价吗?
人们会赞扬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但不会去探究创作者为了完成这件艺术品花费了多少心血。即便知道了也只会赞叹一句。也只是赞叹一句。
而当她从年级第一的神坛上掉下,没有人会赞叹她是年级第二是多么的优秀,而是会批判她的退步。老师会找她谈话,同学会叹息她的跌落,家长会询问她为什么退步。
有的时候,贺秋涵也会迷茫。她这么优秀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更好的大学?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为了更好的未来?
那些都太虚无缥缈。只有睡不着的夜就在当下。
她没有轻轻松松地站在那里。她也曾痛苦,也曾焦虑,也曾难过。
贺秋涵后来想通了,她需要她的优秀去完成她的梦想。她想要成为一个数学家,也想在金融领域闯荡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