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眸子里噙着恐惧,双手下意识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不敢接,可他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逐渐压向他,罩着他,他浑身紧绷害怕的弦逐渐松了。
他觉得,哥哥真的是天神,下凡来拯救衆生的,他开心极了,一把接过甜腻的糖葫芦吃着。
他吃得欢喜极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纯粹无邪,很是灿烂,好似他根本没有染上瘟疫,好似世间根本没有瘟疫,他还是那个父母疼爱,每日喜欢爬树掏鸟蛋的孩子。
他吃着吃着,逐渐蹲了下去:“好甜!我好喜欢,做的梦,都是甜的······”
直到夜色正式升起,照在他身上的最後一丝夕阳消散无踪,他整个人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没有再动过一下。
天神?沈极昭讨厌这两个字,他不是,他做不到······
他仰了仰头,语气淡极了,轻极了:“你的愿望只是吃糖葫芦吗?幸好,实现了。”
多馀的,他做不到。
他做了糖葫芦,就是希望,他的百姓,能甜一点,再甜一点,有力量,坚持下去。
。
可是这种延缓性命的救治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只一旬,瘟疫大规模地爆发了。
这次的死伤人数,不计其数。
沈极昭看着这遍野的尸山,眼眸已经越发晦暗。
与此同时,瘟疫加剧的後果就是人心浮动丶惶恐畏惧丶动乱频发。
又一次,百姓跪在他的脚下,声声哀求,涕泗横流:
“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我们吧!现下整个镇子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人就要没有活路了啊!”
“殿下!您最是良善为民,以民为天,瘟疫害人,我们可以死,可是幼儿无辜,他们还没有看看美好的世界,他们不能死啊!”
“是啊!殿下,放我们出去吧!我们不想死啊!”
又闹着要出城。
沈极昭看着这一幕幕哀嚎遍野,双膝泣血的场景双拳紧握,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又何尝不想救他们?
只是,若放了他们出去,遭殃的是他其馀千千万万的子民。
没等他开口安抚稳住他们,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隐隐约约发出怒吼与咆哮,整个镇子被一片红晕笼罩,随後,赤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了蚩尤旗。
百姓们磕头的声音瞬间静止了,他们一擡头,瞳孔霎那间就瞪大了数倍,眼里都是不可思议,恐惧害怕。
这不是天公作雨,而是天有异象!
百姓呆滞了一息,随後纷纷炸开了锅:
“这是天降不祥!是神明在惩罚我们!”
“自从大邶王朝建国以来,这种异象还是头一次!”
“所以,这场瘟疫,是神明的怒火!”
百姓们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惶恐着,担心受怕着,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只是瘟疫也就罢了,可若是被神明诅咒,那就完全没有活路了啊。
他们又纷纷磕头求饶了起来,磕得额头都肿了,鲜血淋漓,嘴里一直念叨着“求神明饶恕”之类的话语。
沈极昭眼看着他的子民们磕得头破血流,目光呆滞,只无知无觉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这架势,颇有磕到天荒地老的念头。
若再这麽下去,人就要磕没了。
他眼神一凝,眉宇之间全是对这些愚昧百姓的批判,下一息,他就当机立断抽出了一旁侍卫的刀,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立即就喷涌而出。
他的血汩汩流淌,如同山泉间倾泻而下的一股细小却不断的溪流,滴滴答答,有力极了。
他威严的声音一震,响彻大地:
“孤是一国太子,自出生起就受九天庇佑,亦是真龙之下尊贵的幻化腾蛇,孤不日後将会带领你们亲自举行祭神大典,驱病除魔,去除瘟疫!为你们祈福!神明不会怪罪你们!”
底下的人瞬间沸腾了,纷纷转了个向,对着沈极昭又跪又拜,嘴里大喊着:
“太子殿下是救世主!殿下是唯一能将我们的夙愿上达天听的人!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沈极昭疲惫地垂下了胳膊,任由血液肆意滚洒,染红了安详的土地。
他的子民愚昧,可他们如果不愚昧,又怎会对他奉为圭臬,顶礼膜拜?
所以,他承了他们的爱戴,必然要全全接住他们的愚昧。
况且,神明对无知百姓来说,是信仰是信念,是希望。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它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沈极昭大手一挥,命人盛了药碗上来分发给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