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云湄非军政大事皆可入朝听政,她基本不会去,偶尔走两趟意思一下,刚去就听见朝中议论皇嗣的事。
新朝的皇帝是年轻女人,没有纳正宫,也就是说,没有一位合律法的皇後。且皇帝没有子嗣,底下只有几个娘家那边的关系。
皇室,最主要的自然是开枝散叶,延续後代,碍于性别,臣子们不好说事。劝皇帝开枝散叶,不就是劝皇帝孕子?劝孕子,不就是让皇帝滚下龙座麽?
这回秋狩,皇帝一早就安排好要荣宁露面。
让荣宁郡主大展身手,带着暗暗意味。谁会无缘无故,按照培养储君一样的,去培养郡主?
皇帝现在这麽问,不就是问她认同不认同臣子希望皇帝孕子吗。
她认为最好不要,至少现在不能。
不过呢,这种事,詹云湄不好开口,只能给皇帝敷衍过去,“臣为武官,在战场上还能争几分面子,到了朝堂……请陛下赎罪,臣实在不敢妄言。”
两人永远在这种事上说不起话,皇帝一会子试探一会子真心寻助,詹云湄只管一个劲儿地抖开。
皇帝无奈笑了笑,“詹卿说得也对。”
詹云湄如释重负地轻笑,暗地再拨一批人护着郡主。
今天一切正常,郡主带着一大堆猎物回营帐,把肉剥下来烤,切了两盘送到詹云湄的营帐。
接肉盘的是华琅。
下人见他并不意外。
华琅将肉盘放到桌上,没有吃,坐在矮榻边等待詹云湄。
她昨天晚上根本没回来,今天白天也没回来,他胡思乱想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也都没阖眼。
桌上肉香飘过来,华琅倒觉着熏人,奈何是郡主送给詹云湄的,他没资格替她处理。
华琅坐在榻尾,盯着膝上绣纹,一声不吭,动也不动。
夜深了,篝火熄灭,人群散了,华琅无数次掀开放下帐帘,詹云湄竟然还不回来。
今天也要和梁戎在一起麽……
他今儿个还是忍不住,问了姚淑娘,昨天夜里那是谁,姚淑娘说那是皇帝的亲表弟,封了伯位的梁戎。
梁伯,高位虚职,体面却没权力,不过,就算是虚职,毫无权力可言,也比他好多了。
他只是一个跟随前朝一起覆灭的人,他的存在就不合理。
华琅攥紧手指,指甲磨着指腹,磨得生疼,直到一层皮破了,血流了出来,他才後知後觉回神,搓了搓手指,把血擦在膝上缎布。
帐外有凌乱脚步声,华琅突然期待,撩了眼皮去瞧。
只是有人路过,不是詹云湄。
他无声叹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失望,褪掉外袍,蜷到榻内去。
华琅被詹云湄养得太好,很少再日夜不休,能撑过这一天一夜已经是很不错了,他盖上被褥,才闭眼,困意就袭卷全身。
困意卷走浑身力气,昏昏欲睡前,脑子里还在回映詹云湄笑着哄他的模样。
尾眼冰凉凉的,像有水迹。
梦里反复重现前朝皇帝缢死模样,到了最後,皇帝吊着头,吐着舌头,再一次质问华琅为什麽不殉葬。
皇帝步步逼近,在他将华琅掐得无法呼吸时,华琅猛地惊醒,额头满是冷汗。
“乖一点……不要动,好不好?”
身後是熟悉的丶清浅的哄声,噩梦苏醒後听到这样的声音,即便心头再别扭,也都忍不下去。
华琅眼眶酸涩,闭了闭眼,把所有的都憋回去,不经意道:“奴婢等得太困了,就睡着了。”
“都说过了,不用强迫自己等我,”詹云湄夜里依旧喝过酒,眠意夹酒意,再加上抱着华琅这样舒服惬意的感觉,她已经睁不开眼了,说话也慢吞吞的,懒倦倦的。
到华琅耳里,前半句话就成了指责。是的,她都说过很多遍了,不用等他,他还小气地拿出来说,拿出来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