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帛望着她反问了一句,似乎在质疑她还有别的名字。不过乐锦知道是自己心虚,人家只是重复了一下而已,怎麽会真知道她用过其他名字?
“对。”
金帛煞白的唇色渐渐泛起了淡红,他浅浅笑着,“好名字。”
他气息微弱,但语气却很认真。乐锦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麽正儿八经地夸名字好,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开心中又有点刺刺的不自在。
她怀疑是金帛那对纤长的羽睫做怪,把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都衬得有几分艳气。
——
药炉煨了四次,金帛可以下床走动了。
乐锦为他大松一口气,心里的纠结也终于可以解开了。
她来到清溪镇是拜姜璎云所托,有正事的。但金帛躺在床上不能自理,时时刻刻都得有人照顾着,乐锦根本离不开。
如今他可以下地了,乐锦也正好可以去看看酒厂的姑娘。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金帛见她要走,神色立刻开始紧张,站在乐锦面前局促抿着唇。
“这个……”
天气越来越冷了,乐锦要外出就多穿了一件厚棉衣,正低着头打结,“不是不愿意带你,实在是你这身子骨不适合出去。”
才好起来一点,那里是能又去吹风的?
“那你一个人吗?你就能吹风?万一你也倒了?遇见坏人了怎麽办?”
金帛一连抛过来好多问题,乐锦忽然发现他居然这麽黏人,像只主人一离开就会汪汪叫的小狗。
不过大病初愈的人有依赖情绪也正常,乐锦没和他计较。
“不是一个人啊,有徐婶子陪我,而且我去见的都是些贫苦姑娘,不会有坏人的。”
“你就是不要我,对不对……”
乐锦闻言诧异,心里冒出个问号。
她明明在好好解释,哪句话有不要他的意思了?
“谁说的,你不要多想。”
“可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你也说这清溪镇你只是暂时待着,不久後会回离开,我……”
金帛的声音越来越抖,整个人也开始摇晃,仿佛站不稳。乐锦吓得赶紧扶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抵着,生怕他再倒下去。
“停停停!别胡思乱想,我带你去还不成嘛!”
金帛的身体在这句话说出口时明显稳定了,但他没有阻止乐锦的搀扶,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靠着她的身体。
嘴角不动声色上扬了一瞬。
为了减少金帛再次病倒的风险,乐锦没带他去找徐婶子,而是去了上次看望的第二位姑娘家。
“崔娘子好些了吗?”
乐锦一来,崔娘子的两个妹妹就给她又是端凳子又是倒水,只是她们人小小的,提水壶都费劲,乐锦赶忙让她们停下,把两个小女孩一起抱在怀里,夸她们好乖。
崔娘子半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寡淡的脸上浮现出些欣慰。
“她们两个是最乖的,可惜生在我们家……”崔娘子咳嗽两声,把那点欣慰也咳没了,眼睛空茫而麻木。
乐锦生出些感同身受,放开两个小女孩让她们去火盆前烤火,自己凑近了崔娘子,小声解释:“我这次是接了你们老板的托特意来的,你要是有什麽委屈都可以和我说。”
崔娘子摇摇头,“我们受姜老板的恩够多了,怎麽还敢谈委屈?”
“可今年酒厂的情况明显不对……”
崔娘子看了一眼乐锦,又看了看烤火的妹妹,最终什麽也没说。
为什麽不说?乐锦一时摸不着头脑,眼前糊了层猪油似的看不清。崔家这茅草屋里只听得呼呼风声,夹雪得寒气直钻到人骨子里。
片刻寂静後,一直默默无闻的金帛忽然出了声。
“崔娘子不敢说,是因为害你们今冬坎坷的人你得罪不起,对吗?虽然上头老板在关心你们,但她毕竟不能日日守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向来如此。”
乐锦听着这话有些道理,再看崔娘子她已是瑟瑟发抖,显然被说中了。
金帛在後边捡起根枯木,戳了戳火盆里尽是残枝断桠的木料子,继续说:“酒厂年年会发过冬的贴补,偏今年出了问题。其实只要查一下那些贴补经了谁的手便可知道真相,只是这人能直接管理安排你们,甚至决定你们的去留,所以所有被压榨的姑娘们都不敢说。”
乐锦恍然道:“清溪镇管理酒厂的是徐婶子!”
一道清晰的抽气声响起,崔娘子握住乐锦的手,拼命摇头:“算了算了……”
乐锦恨铁不成钢,“说呀!为什麽要纵容她?我回洛京找姜老板,她可以直接把徐婶子开了。”
“开不了。”
金帛淡淡打断乐锦,“那个徐婶子恐怕也不是临时找来管理酒厂的,一步一步走到中间位置的人,酒厂每一处她都摸熟了。况且可以只身一人去洛京和姜老板商量情况,她这能力,要动就一定会伤害酒厂的经营。”
乐锦不明觉厉,但她相信璎云的为人,“能保护贫弱的女工,这点损失也值得。”
金帛的视线从火盆转移到乐锦身上,像是在笑她单纯似的,一双眼睛弯如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