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殊台说话间,枫林里起了一阵萧瑟的秋风,艳红的枫叶忽剌剌成片飞落,像一只只载着流火的蝴蝶。有几片落在他肩头又被吹落,仿佛雪衣故意不肯留似的,熄灭了那些火焰,只剩他一身寂寞。
“她看我时和你看我时几乎一模一样。”
“七年了,我每天都很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她可以再一次回到我身边……”
孟殊台絮絮叨叨着,乐锦心口越压越紧,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一个疯子的深情她无福消受。
乐锦不耐烦道:“斯人已逝,郎君节哀。”说完就牵着元芳随快步离开了枫林,头都没回一次。
认识青兕一年了,元芳随第一次见她动火,心里猜出来些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形销瘦骨的孟郎君一双影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青兕牵着他的手,如鹰似狼,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争夺丶撕咬丶吞噬。
他察觉到元芳随看着他,缓缓擡眸,冷若冰霜凝视着元芳随,什麽感情都没有,仿佛一个无魂的傀儡,有种非人的惊悚。
元芳随忽然觉得背上凉凉的,收回视线再不回头去看。
——
沏荔园内,乐锦把元芳随带到自己屋子,把桌上那一张备物清单塞到他怀里。
“出发前,这些东西是必须。等路上再去采买就来不及了,知道吗?”
她叮嘱完,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气牛饮下去,那颗烦躁的心才稍微冷静一点。
孟殊台到底是个什麽精怪?能从眼神把她认出来?
太不可思议了……
可她记得当时自己明明远远站着,看都没看他一眼,压根没有眼神交汇啊!是他幽幽飘过来,直接就问她为什麽要装不认识他……
乐锦身上一阵恶寒,好像掉入一个融入冰水的沼泽,挣扎便越陷越深,不挣扎则寒冷刺骨,先要将人活活冻死。
“青兕!青兕!”
“啊?”乐锦被元芳随喊回神思,见他笑问:“想什麽呢?我和你说了两遍话都没反应。”
乐锦提起嘴角强装笑意,“我没想什麽,你刚才说什麽话?”
“我说这些东西简单,不过采买的时候你要不要跟着生一生二生三他们一起去?好挑一些自己喜欢的。”
这倒是好,但是出去采买也不是一趟就能完成的,意味着她得进进出出这孟府很多次……
“你怎麽了?一回来心神不宁的。”
元芳随见乐锦一脸空茫,面色隐隐浮现出一股愁态,心脏提了起来。他捏了捏乐锦的手,发现冰得吓人。
乐锦原本强撑着,但一听他的关心,呼吸彻底紊乱了。
她回握元芳随的手,力气比他大得多,“我们可不可以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我……我有点害怕那个孟郎君,他的样子……”
乐锦蠕动嘴唇,没再说了。元芳随恍然大悟,缓缓点头:“那人是有点疯,我都不想和他接触,更何况是你。”
“没关系,反正做道场的日子是我定,我说明天就是良辰吉日,他们也不敢说什麽。”
他顿了顿,看了乐锦一眼又垂落视线,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乐锦一时奇怪,摇摇他的手:“你要说什麽?”
元芳随抿抿嘴,脸上浮出来一阵粉红。“我想……你要是害怕那个孟郎君找你,不如搬来我屋子里吧。他们怎麽也不敢来我这里撒野……”
他突然把手抽回去,声音七扭八歪不自然:“我不是存着什麽心思啊!没有没有……就是想起关于那孟郎君一件事,有点瘆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原来当时孟殊台独自回了贞园,孟慈章与元景明带着元芳随往回找的路上,元芳随问:“你们怎麽知道他是回自己院子里了?”
孟慈章无可奈何弯了弯嘴角,一口气叹了又叹,但终究没说什麽。元景明默了一会儿,对元芳随道:“既然芳随此来是为殊台消灾,那一些事情也不必瞒你。”
“贞园内,有他去世的夫人。殊台这些年和她同在一处,没有一日分离。这段日子强行把他拉走,已经到了他能忍耐的极限,所以此刻他必然是回到夫人身边去了。”
元芳随瞠目结舌:“你们孟府把少夫人埋在自己家宅院里啊?”
孟慈章摇摇头,支吾道:“没,我嫂嫂……没有入土,现还在我兄长屋内。”
“青兕?青兕?”
元芳随摇了摇发愣的乐锦,後悔道:“哎呀,就不该和你说这个,是不是吓着了?实不相瞒,我里衣领子都湿了……”
他叽叽喳喳着活跃气氛,乐锦却冰雕一样动也不动。
“有个女人……躺在伯父的屋子里。”
“死人躺在那里……”
乐锦心内情绪翻滚,像个满电的绞肉机轰隆把五脏六腑都搅碎。她没想到,七年!孟殊台这个疯子居然把那具尸体放在屋内七年。
她以为那具尸体是这些年里又遭毒手的无辜之人,结果……是她。
一直都是她。
-----------------------
作者有话说:元芳随(嘚瑟版):老男人你如今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