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汐的身影刚隐没在药铺门外,王大夫便转过身,目光落在秦安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秦安从未见过的温和,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透着真切的慈祥。
这份不同寻常的神情,让秦安心里的疑惑更甚,猜不透王大夫接下来要说什么。
“凝气初期了。”
王大夫开口,语气里满是显而易见的欣慰。
说着,他还缓缓点了点头,手指在案几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不错,真不错。”
秦安连忙欠身,语气恭敬且真诚。
“这还要多谢您的栽培。”
他并非虚言。
这些日子修为进展之快,他和秦汐私下里反复琢磨,最终都认定,这一切定然与王大夫有关。
自秦安记事起,他便是在药汤里泡大的。
幼时身子骨弱,是王大夫通过一剂剂汤药精心调理,用各种珍稀灵药滋养,才让他渐渐有了如今的硬朗底气。
如今想来,那些汤药恐怕不只是强健体魄,更在不知不觉中帮他洗去了体内的淤塞浊气,才让他此时进阶如此顺畅。
而王大夫教他的,又远不止这些。
那是握着他的小手,在糙纸上一笔一划教他识字;是翻开陈旧的医书,指着上面的图谱,告诉他何处是灵穴,气该如何运行;更是在他父母牺牲后,这世间最艰难的日子里,唯有王大夫才能给予小秦安的暖意……
王大夫于他,早已越了寻常长辈。
这位平日里有些奇奇怪怪的老人,就像秦安不曾见过的亲爷爷一样,待他很好。
秦安望着王大夫鬓边的白,喉头微微紧,那句感谢,是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份感激落进王大夫耳中,也沉入王大夫心里。
可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指尖在案几上顿了顿,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你可知,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冰棱骤然砸在秦安心上。
他浑身一震,原本藏在眼底深处的那点微弱期待,仿佛被这问句狠狠攥住了。
这些年,关于父母的生死,他从不敢轻信旁人的只言片语。
直到亲眼见到那两具冰冷的尸前,他总固执地存着念想。
或许在哪一天清晨,木屋的门会“吱呀”一声被推开,许久未见的父母会悄悄走到他的床前,在他还没睡醒时,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
这个念头像一粒埋在心底的种子,支撑着他熬过了许多难眠的夜晚。
可此刻王大夫这句问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敲碎了那点可怜的希冀。
秦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来,冻得他四肢僵,仿佛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
“他们……真的死了?”
少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连指尖都在微微颤。
王大夫闻言,不由得有些讶异,抬眼看向秦安。
他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算是王大夫显然也没料到,事隔这么多年,秦安这孩子心里竟然还揣着这样一份不切实际的期待。
王大夫望着秦安苍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安慰他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人命终有定数,即使是他,也救不了秦安的父母。
见秦安此刻这般脆弱,王大夫便知:此刻纵有千言万语,怕也难入他耳。
只是有些事,终究该让他知晓。
听与不听,便全看他自己了。
“你父母的死,并不像旁人说的那么简单。”
这话刚落,原本被茫然与绝望裹住的秦安,眼眸分明动了动。
王大夫见他似乎听得进去,便继续说道:“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踏入凝气初期,我那点帮助算不得什么,最主要的还是你自身天赋极高,说是世间罕见也不为过。”
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在秦安脸上,语气沉了沉。
“而你这份天赋,全因你父母而来。”
说着说着,王大夫的神色忽然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眼神也飘远了些。
“这已不是简单的遗传二字能说清的……”
王大夫话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眉尖轻轻蹙起。
他默了默,指尖在袖下微蜷,终究还是将那些到了唇边的真相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