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人心险似川中水,世路曲如岭上云。
纵有机关千般巧,难敌忠义一寸真。
话说西门庆攻破登州,竖起“迎圣义军”大旗,山东各地豪杰纷纷来投,不数日间,军士已达三千余人。这一日,西门庆正在府衙与众人商议攻防之策,忽有探马来报:“吕文达已逃至莱州,欲借兵反攻登州。莱州守将王能闻我义军声势,一面加固城防,一面上报朝廷,还联络当地豪强‘坐山虎’赵熊,欲图抗拒义军。”
西门庆闻言,眉头微蹙,问众人道:“这赵熊是何来历?”
赵德柱起身答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赵熊本是登州一屠户,因与人争利,犯了人命,逃至莱州东南卧虎山落草。此人膂力过人,使一柄六十斤重鬼头刀,手下有五六百喽啰,更兼两个得力干将张虎、张彪,皆是能征惯战之辈。往日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竟与王能勾结,想必是得了什么好处。”
牛天罡拍案而起:“管他什么坐山虎卧山虎,待俺老牛率一队人马,踏平他那鸟山寨!”
法明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牛施主且慢。那卧虎山易守难攻,若强攻硬打,纵能取胜,也必损兵折将。老衲听闻赵熊与张虎、张彪虽为结义兄弟,近来却因分赃不均,颇有嫌隙。若能使其自相残杀,可不战而胜。”
西门庆点头称是:“禅师所言极是。仁兴,你可有良策?”
白仁兴捻须沉吟片刻,道:“倒有一计。可先派人混入山寨,散布流言,说赵熊私藏财宝,欲独吞近日劫得的银两。张虎、张彪必生疑心,我等再施反间之计,令其火并。”
西门庆大喜,当即唤来水生子与芦里漂,吩咐道:“你二人扮作客商,明日押送五车粮草,故意从卧虎山下经过。若遇劫掠,不必抵抗,只求见寨主献上粮草,趁机探查山寨虚实,并散布流言。”
二人领命而去。
秋阳斜照卧虎山,山道上五辆粮车轱辘碾着碎石,“吱呀”声在谷中荡得老远。水生子裹着件半旧短褐,斜倚在头车辕上,手里把玩着枚铜哨,时不时朝车斗里瞥一眼——那粮袋故意敞着口,黄澄澄的粟米露在外头,连车底都虚掩着两袋银子,明晃晃勾人眼。
“慢些走!”他忽然朝车夫喊,声音故意提得高,“这袋米要是颠漏了,咱们可赔不起!”一旁芦里飘会意,悄悄让随行十几个汉子散开,有的靠在树旁擦汗,有的竟坐在路边啃干粮,活脱脱一副松懈模样。
没等半柱香功夫,山坡上“呼哨”一声锐响,七八十个喽啰举着刀枪窜出来,为两个汉子生得一般高大,正是张虎张彪兄弟。张彪性急,提着流星锤就冲在前头,粗嗓门震得树叶乱颤:“此路是俺卧虎山的!留下粮车,饶尔等狗命!”
张虎跟在后头,手里开山斧按在腰间,目光扫过粮车又落回水生子身上,眉头皱了皱:“尔等是西门庆的人?”
水生子故意往后缩了缩,却又强撑着道:“大王差矣!这是送去莱州府的粮草,听闻大人们要起兵去收复登州,特令筹集的粮草。赵寨主若肯放行,日后必有重谢——只是……”他话头顿了顿,眼角瞟向张彪,“听闻赵寨主待弟兄们素来宽厚,怎的今日连押运的小喽啰都这般急?前几日在山下歇脚,还听见有弟兄抱怨,说上次劫了商队,赏钱还没分到手里呢。”
这话一出,张彪脸顿时涨红,刚要骂,张虎忙抬手拦住。他看水生子的眼神多了几分疑色,却也没戳破,只冷声道:“休要胡言!动手,把粮车及人全解押上山!”
水生子与芦里飘对视一眼,故意卖个破绽,假意拔刀抵抗,没两下就被喽啰按在地上。趁这上山功夫,水生子早把山寨入口的原木寨门、箭楼上的弩车,还有埋伏在林里的喽啰数量记了个清;芦里飘则盯着张虎张彪——见张虎眉头紧锁,张彪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已有了四五分把握。
来到山寨大厅,赵熊端坐虎皮椅上,见二人面无惧色,怪问道:“你两个商人,见本大王为何不跪?”
水生子拱手道:“久闻大王威名,又知州府王大人招安去攻打什么迎圣义军,特来相投。这五车粮草,权当见面礼。”
“一派胡言!”张虎按捺不住道:“刚才还说是去莱州府军粮,现又改口是相投,分明是西门庆的人”。
赵熊瞪了张虎一眼道:“莱州军粮也是我的粮草,昨日里吕大人和王大人与我商议了,咱们下山招安,同去打下登州,五五分财,还任命为副将,岂不比在此山劫道快活?”
张虎还想争辩,张彪急急拉了他衣袖,示意静观其变。
赵熊大喜,命人设宴款待。席间,水生子见张虎、张彪坐在下,面带不悦,便故意对赵熊道:“大王雄踞卧虎山,威震莱州,何不招兵买马,攻取州府,也学那刘豫做个皇帝?”
赵熊哈哈大笑:“你这商人倒会说话!本大王逍遥自在,何必做那劳什子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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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子压低声音道:“小人前日在登州,见西门庆军容鼎盛,已聚兵数千。大王若能与义军结盟,何愁大事不成?”
张虎在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大哥,西门庆既破登州,兵锋正盛,我等与其为敌,不如…”
话未说完,赵熊把酒杯重重一放,怒道:“二弟休长他人志气!我卧虎山险峻,纵有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
水生子见张虎面有愠色,心知计成,又对赵熊道:“大王若有意结盟,小人愿为引荐。只是…”说着环顾左右,欲言又止。
赵熊这个老江湖,早已会意,挥退左右,只留张虎、张彪。水生子方道:“西门将军有话,若大王肯相助,愿以黄金千两相赠。只是须得秘密行事,不可令外人知晓。”
张彪疑道:“既结盟,为何要秘密行事?”
芦里漂接口道:“三位当家有所不知,那莱州守将王能已派人联络大王,若知大王与义军结盟,岂不坏事?况且…”他故意瞥了张虎、张彪一眼,“西门将军特意吩咐,黄金只交与大当家一人,由大当家分配,以免人多口杂。”
赵熊听得黄金千两,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西门将军考虑周详!本大王自有主张。”
水生子、芦里漂下山后,张虎、张彪回到自己寨中。张彪忿忿道:“大哥近来行事愈独断,前日劫得银锭三千两,只分你我各二百两,余者尽入私囊。如今这千两黄金,怕又要独吞!”
张虎叹道:“三弟慎言!大哥终究是山寨之主。”
张彪冷笑:“什么山寨之主?当年立寨时说好有福同享,如今却这般行事。二哥,你我手下也有二百弟兄,何必要看他脸色?”
不说二张私下议论。且说水生子、芦里漂回禀西门庆,西门庆笑道:“此计已成一半。买买提、牛天罡听令!”
二将应声而出。西门庆道:“买买提率三百人马,伏于卧虎山东麓;牛天罡率三百人马,伏于西麓。待山寨火起,即刻攻山!”
又对白仁兴道:“白兄可修书一封,仿赵熊笔迹,约王能今夜三更袭我大营。再仿王能笔迹回书,许以重赏,令赵熊袭我后路。差精细人送与张虎、张彪。”
李老三笑道:“此计大妙!甚好,甚好!”
却说张虎、张彪正饮酒闷坐,忽有心腹喽啰送来密信。张彪展信一看,竟是赵熊写给王能的降书,先假投西门庆,约定里应外合,共破义军,若张虎、张彪不从,则绑缚二人任凭处置。
张虎看罢,气得须倒竖:“好个无情无义的大哥!竟要拿你我性命换富贵!”
张彪咬牙道:“二哥,先下手为强!”
当夜二更,张虎、张彪各率心腹,悄悄围住赵熊住所。赵熊正盘点私藏金银,忽听门外喧哗,提刀出门,见二张带兵围住,怒道:“二位贤弟这是何意?”
张彪骂道:“背义小人!既要投靠官府,卖我兄弟,今日叫你难逃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