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说了,不让我跟神经病玩。”
——“神经病的玩具,我才不要呢,丢给她。”
——“泥奏凯,我们不跟你玩。”
喜爱犹如泥沙,没有凝固力又不稳当,一捧水泼下来,瞬间烟消云散。
无形中仿佛有什麽倾塌。
轰隆一声,小小的人儿在阵阵推搡下,就这麽被孤立在原地。
时隔多年,关楠看得心口依然发涩。
她方走近一步,还没摸到女童的头,人已消失不见。
眨眼间,场景再次更叠。
二零一四年,十五岁的关楠独自蹲在石榴树旁,一根一根捡着地上的落叶,认真比对着脉络走向,小心夹在裱花本里。
还没起身,有小朋友蹦跳着走来,擡脚踩在裱花本上。
转头看向家长,得到纵容笑得更欢实了,好似没过瘾似的,又擡脚正要故技重施。
里面装着的,都是冉明菊喜欢的品类,钟爱的明艳色彩。
关楠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裱花本。
小朋友不识趣,玩闹一般笑得天真无邪,欲要同她抢裱花本,可抢不过便开始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见关楠不惯着他。
他张嘴,冲着白皙的小臂一口咬下去,用尽了力气。
疼。
很疼。
看到这里,关楠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之前的疼痛,从未消失过那样,尖酸刺骨头皮发麻。
但她没有哭。
姐姐过来,拉开了小朋友,好似她是病毒那样。
似是教训小朋友那样,转头又对着她说许多奚落的话,最後一脸晦气地朝她吐下了句“小朋友都合不来,谁会喜欢你这种人啊”。
独留关楠站在石榴树下,双臂抱紧了裱花本,红着眼眶强忍住泪水。
周四目光惺惺,她却倔强地杵立在原地。
关楠抿紧着唇,很想安慰她,告诉她
——“会的,会有人喜欢你,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未来的你,交到了朋友,她们都是你为自己挑选的,没有血缘的家人。”①
——“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再也不会是这偌大人世间可有可无,无人无家的漂泊鬼。”
——“你回到了涪陵,再次住进了合仓园,如愿的见到了日思夜想时刻惦念着的那个人。还有,在某个阴差阳错的推踵下,你们领了结婚证,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
——“现在的你,有一份挺好的工作,每个月拿着还算不错的薪水,好友与爱人皆在身旁,前所未有的满足且对未来充满希望。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那些无关紧要。”
——“如果可以,请你在高考前务必要拦住妈妈,不要过生日不要让妈妈独自出门,不要让错事重现。”
——“还有,你喜欢了很久的人,其实也很喜欢你。”
——“不要伤他的心,不要再让他难过,有个喜欢你的人也不容易。”
——“一定一定记得,钟楼下一直有人在等着你,不要轻易说出那声再见。”
可是,在跳河那一幕来临,看着女人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义无反顾翻墙下桥时,那些哽在嗓子眼徘徊的话,又悉数吞了下肚。
哪怕重新来过,关楠想自己或许还是会握紧刀,不顾一切杀了她。
但事与愿违,那天林昭昭放假,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顿时间,关楠理智决堤,愤懑爬到了半山腰。
凭什麽害死了冉明菊,他们还能心安理得坐在一起,幸福美满。
还没来得及下下手,看见她手里的刀,张桂莲惊慌失措指着她喊“冉明菊”的名字,眼里充满了恐惧。
“别喊她的名字,”关楠红着眼,声音尖锐,“你不配!”
刀抵在脸颊,关为民将她打倒在地,指着她骂了毕生的脏话,还不忘报警。
关楠依稀记得最後那道冷漠决绝的目光。
犹如看一团恶心的垃圾。
恍惚间,关楠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回头便看见了祁阳,他站在副食店旁的空隙处,脸色表情不是很耐烦,催促着她上学要迟到了。
关楠应声,拎着书包关上门。
她走到扶栏前,这时天刚好黑了,一抹明艳的红闯入眼帘。
黄桷树下石榴树前,江理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圣诞衣,仰着脸向上看过来,耳畔还举着未挂断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