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黄老爷厉声拦住他,“家丑不外扬,你是想让整个南边的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文鼎气上心头,不假思索,直接顶撞,“舅舅,该羞愧的不该是我们,是莫家人!他们的行为之恶劣令人发指,他们简直不把姐夫当人!”
他想到昨天见到的生机了了的莫霞章,气息愈发不顺:“姐夫差点就死了,被他们气死,被他们害死了!”
年轻人头脑发热,黄老爷懒得搭理。他望着显然更加冷静的文薰道:“霞章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痛心。这件事你不要开口,我会同你父母说的。”
“谢谢舅舅。”
话音刚落,他又问:“现在说说你们的打算。”
他或许已经有些猜测。
文薰有那麽一瞬间露出些许迷茫。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文薰回望着长辈说:“舅舅,霞章让我带他走,所以我这麽做了,我觉得他大约是想脱离莫家的。”
“怎麽个脱离法?”
“再也不回去之类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好,”黄太太接过话,理性地分析:“文薰,这件事不管怎麽说都是姓莫的事。做了这麽多,你已经尽己所能了,所以接下来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也不要干涉霞章的决定。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我们家好。”
文薰点头,“我没打算建议他什麽。”
舅妈说的道理她心里都明白,她是霞章的妻子,她可以在行为上帮助他,却不能在思想上干涉他。这不是因为她怕事,而是她尊重霞章的自我意识。她十分清楚于霞章是一个有自己想法丶能自己决断的人,她不能也不用去为他做任何决定。
霞章一直在床上躺着修养,第三天的夜晚,他勉强能够起身。
趁着文薰去洗漱的时间,他撑着身子移动到书桌前,取纸,提笔。
文薰回来时,他已经搁笔写完。看到他伏在书案前的背影,她敲了敲门,以做提醒。
霞章回头,带着笑意语气轻松地跟她打招呼:“你回来啦。”
文薰用毛巾擦着头,边走边问:“在写什麽?”
他声音轻柔,“我刚才想到的,你也来看看。我想,这件事需要参考到你的意见。”
他既这麽说,文薰便大方地走了过来。
靠近了,定睛,过目,只见白纸黑字上题了四个大字:
断亲声明。
“因性格不合,观念差异巨大,兹以今日为始,吾莫霞章自愿离开莫氏,再也不进莫家祠堂,且与父莫礼荀丶母谢孝芸断绝包含亲子关系在内的一切社会关系。望今後双方各自生活,互不干扰,也不再互相承担抚养或赡养义务,不再互相承担债务责任,不再互相承担法律责任。”
大约是因为生病,这些字落笔时没有太大的力量,可文薰仍旧能想到刚才霞章是如何一笔一划,认真去写。
他这麽写了,便不会後悔。
文薰对上他等待的视线,轻声道:“只要是你想好的,都可以。”
莫霞章道:“以後,我就是赤条条的白身了。”
文薰说:“没关系,我还有父母亲人,他们也是你的父母亲人。再说,我们还有自己的家。”
霞章听得感动,伸手揽过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身上。
是啊,他还有家。
文薰抚摸着他长出了些许胡茬,有些扎手的脸,发散思维想到待会儿要给他刮一下脸。她做着亲昵的动作,嘴里同时说道:“霞章,舅妈提醒我说,你的打算是你自己的决定,要我不要插手,我之前也早就想好,不会在这件事上干涉你。可是现在我还是想说一声。哪怕你不写这篇声明,我也不赞同你再回到莫家,我甚至还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南边。”
霞章倒是不敢想这麽多,“离开南边,你不就不方便回家了吗?”
文薰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满足地笑了笑,“只要还在中国,便不存在不方便。霞章,我不是有多依赖父母的人。在我心里,我成年之时便算作长大,所以我会自己去选择自己的未来。我是独立的,我的人生由我自己选择。我想读最好的书,我就出国,我进入剑桥,四年之内完成硕士学业,并做到了专业第一。我见着你还好,又觉得结婚可以一试,便嫁给了你,我也满足于我决定嫁给你,因为你确实符合我对丈夫,情人的幻想与要求。”
这话听得霞章脸红。
却是文薰的实话。
“我无论做什麽决定,都提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也觉得自己能够接受那些结果。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便代表着我能够接受离开父母,去远方定居。因为我们已经组建自己的家庭,我们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好。我是独立的,我的父母也是独立的。他们有文化,有钱财,我在不在身边并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去任何影响,我自认为我只要是平安的,便是能够令父母放心了。”
她吐露真言,也会再一次询问他的意见,“你想好没有,我们要不要走?”
霞章眼神微动,他思忖片刻後,拉着她的手道:“明年走,好不好?”
文薰像是在引诱他:“为什麽?”
霞章坦然地回答:“我们不能丢下临安大学不管。现在正值开学之际,我们要是走了,岂不是有负于郑先生?这是不讲道义,也不负责任的行为。再有,词典你还没有编完,哪有做事做一半走掉的道理?”
文薰轻叹一声,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霞章。
看吧,她就说,他满足她对伴侣的所有要求。
她尊重他,他也会考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