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又拿信封轻飘飘地拍了思齐的脑袋:“不许你再这样喊。”
思齐耸了耸肩,到底不敢忤逆姐姐,乖乖称是。
文薰也不避开他,直接在走廊上拆开信看了。
上面正是《江东杂谈》的孙社长送来关于会面的回信。孙社长得知文薰的意愿十分高兴,特意选定了8月16号的上午10点,订好了一间咖啡馆,恭候道人大驾。
文薰一看这具体时间,正好是明天!
不能错过这回——她心里瞬间有了决断。再耽误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度取得联系。
只是又有些为难。她回头看了看房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莫霞章。
按理是要跟他说的,这并不是什麽可耻的事,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为她高兴。可,要和他一起去见孙社长吗?
“立坚道人”的存在,是文薰在心底里掩藏了好些年的秘密。这是一个笔名,却又不仅仅是她的笔名。这代表着她的叛逆,代表着她的志向,代表着真正的朗文薰。
人家都说,朗家小姐温柔和顺,端庄自持,可怕是只有家中父母才隐隐察觉到,这些不过是她的假面。她想追寻的未来一直与家中的教育背道而驰。若是让父母了解她心底里真正的想法,怕是二老都会受不住。
那麽莫霞章呢,他能接受吗?
朗文薰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他似乎很开明,可这世上人的心肠本就不是那麽容易琢磨的,更多的大部分人是愿意鼓励不想干的人“上战场”,却未必会对家中的妻子儿女宽容。
因此,她从未向他提及曾经战斗过的高中岁月。
也没有跟他具体坦诚过在欧洲的那些所见所闻。
寻常都是他在说,她附和。哪怕她同意,更多的关于自己的想法,她都是埋藏在心里。
朗文薰不喜欢说,更喜欢去做。
又或许说,她仍旧传统,她不想让任何人了解到真正的自己,哪怕是和她相许未来的丈夫。
这种保留或许是一种自私,又或许是一种固执。
自身性格也好,家庭环境造就的也罢,她就是做不到像莫霞章那样大声地把什麽东西都说出来。
文薰擡头看着外面的日头,想着他说过好几次怕热,琢磨着左右不过一日,还是让他留在家里吧。
以此来说服自己。
况且,她一个人,快去快回,也方便些。
莫霞章午间清梦一场,如风过无痕。他醒来後只记得梦里温暖的感觉,和明确感受到的身体舒坦。
他正看着头顶的红色纱帐发愣,忽然听到文薰在耳边问:
“睡得好吗?”
他微微转过眼,正望见她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大姐姐似的看着他。
于莫霞章而言,这是令他幸福的画面。
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微笑,眼里满是柔情。他这样躺着,文薰自上方看他,一眼望到的便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文薰看得心里喜欢,更不想伤害他。关于去沪市见孙社长的事,她心里已有决断。可这种事,突然就说出口来,她又觉得十分为难。
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想着迂回一下,“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霞章见她起身,也连忙起来,“我自己来。”
文薰回头笑了笑,已经是手快地沏了半杯凉茶。她双手捧着端过来,因她未松手,霞章便这般扶着她的手就着喝了,喝完後擡头望着她,“谢谢。”
眼里满是仰慕。
文薰被看着不好意思,转身把茶杯送回去,再坐回来。脸上适时露出不尴不尬的笑容,“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霞章坐在床边,听她说得忐忑,又见她面色有异,忙认真道:“姐姐请讲。”
“我们,我们今天就歇在家里好不好?”
“姐姐是说这里?”
“嗯。”
为了使她开心,莫霞章回话时根本不做考虑,“当然可以,不过得和金陵那边说一声,我立刻派兴万回去。”
见他要下床,文薰伸手拦他,“不急,还有一件事。”
霞章眨了眨眼,乖乖坐好。
文薰想,伸头缩头,便是这麽一刀了。她终于擡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我有件十万火急的要紧事,需要回沪市处理。我想在今天晚上8点钟,和舅舅舅妈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