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把手一背,转身就走。
那背影瞧着,同学校里的先生一无二致。
徐东蔚拿出两个棋子放到棋盘上,算作认输,做棋局最後的结束仪式。
他摇头叹气,“怪才怪才。苦了朗兄。”
朗文鼎轻笑,“有什麽苦的?你不觉得看热闹很有意思?”
徐东蔚都没想到他是这种心态,迟疑道:“这可是你亲姐姐和亲姐夫的热闹。你不怕他们吵出个好歹来?”
他打开扇子,摇头晃脑,“就是这样才更加没有负罪感。再说吵个架怕什麽?有矛盾,沟通就好。我姐姐又不是没长舌头。”
又以一种看透世情的眼光点评:“哎呀呀,这群沉浸到恋爱中的男男女女哟。”
文薰去见父母,禀明了今日的行程,只将不该说的全都隐去。朗老爷认真听着,得知事情已经落定,开口却是一通训斥。
“你昨天突然要去,我和你母亲都没有拦你,那不是因为我们觉得你可以去,而是姑爷开了口。你现在已经嫁了人,我自然不好再管你,就算要当面说些什麽,也得顾及姑爷的脸面……你明不明白这是什麽道理?”
“文薰,你太不像话。再新派的女孩子,也没有回门那天,把丈夫独自留在娘家里的先例。姑爷他还算忍让,哪怕不开心,也好好地在咱们家里住着。你知道,要是他今天一个人回去了,你以後怎麽在莫家做人?”
父亲说出的话,与文薰昨天在车上所思所想差别不大。她并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人,她已然决定跟莫霞章坦然相待了。
从长辈房中回来,只见自己院中一片漆黑。
她虽奇怪为什麽没点灯,可也没有直接喊人来。夏天月亮大,借着月色,她也能看清。她推开卧房门,轻轻关好,然後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霞章?”
“嗤啦”一声,吓了她一跳。她转头看去,只见莫霞章站在床边的桌子前,手里划亮了一根火柴。隐隐微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朦胧,又使得他微蹙的眉头显得苦涩,忧郁。
这张脸真是无时无刻不会让她看得发愣。
火柴烧得快,文薰担心他烧伤自己,迈着急促的脚步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将豆大的火苗吹熄。
昏暗中,有股青烟升起。
借着夜色,莫霞章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吹掉做什麽?”
文薰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她的手,“房间里有台灯。”
“不需要台灯,这间屋子里,有更好的照明方式。”莫霞章说着,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一拉。
“过来。”语气中带了些许强硬。
文薰如海上的孤舟般往前一冲,又被他带了回来。不知觉中,他来到她身後,以轻拥的姿势,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他平日里看起来纤瘦的身躯居然能完全笼罩住她,好似乌云盖月。
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
人处于黑夜之中,本应该感到害怕。可离得这麽近,文薰不仅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能闻到他身上艾草的味道,想来是刚才在亭子里沾染上的。
这味道极苦,又令人醒神。
莫霞章的手用了些力道,不重,可也令人无法挣扎。文薰没有哪一刻比如今更能明白原来他也会失控,更是有些蛮横——他毕竟是被父母庇佑,事事顺心,娇宠着长大的!
文薰突然生出些许忐忑来。她能感受到他低头靠近,她尚且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便在感受到他喷在耳边微弱的鼻息时,缩了缩脖子。
离得这麽近,再微小的动作也是明显的。
莫霞章僵住,声音冷得发硬,“怎麽,不想让我碰你?”
文薰不自在,声音都小了:“你答应过不会在我不愿意的时候碰我。”
莫霞章嗤笑,“你也答应过会和我坦诚。”
说完话,他的肢体动作却软下来。他把下巴轻轻贴到文薰的鬓边,闻着她发间的香味,轻声喟叹,“你从起了心嫁给我的那一刻就应该抱有信心,你的丈夫绝对是个正人君子。放心,我不会做什麽。”
他只是握着文薰的手,让她划了一根火柴,然後引着她,将桌子上烧了一半的龙凤烛点亮。
很快有一股暖光将二人包围。
莫霞章搂着她,挨着她,呼吸间,缱绻温柔。他把脸靠在她的头顶,闷声道:“昨天你走後广陵城里便起了风,後半夜又开始下雨,你院子里有片芭蕉叶,都被屋檐处滴下来的雨砸伤了。”
文薰眨了眨眼,品出话中真意,忙说:“我刚才来时,倒是不曾注意。”
“你如何能发现?我早已摘了。”他擡眸望着燃出泪光的蜡烛,轻飘飘地说:“这对喜烛我昨天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理应由你来点。”
不知为何,文薰脑海中居然模拟出他“一任阶前丶点滴到天明”的画面。那钟孤单哀愁,着实可怜。文薰擡头瞥见他眼睛里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明显的泪光,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伤心成这样。
她诚恳的再度致歉:“这回留你一个人,是我不对。”
却不知道这种话并不是莫霞章想听到的。他瞬间冷下了脸,“除了道歉,你没别的话讲?”
他希望能有个解释。
或许是个不再有这种事的保证。
可朗文薰给他的只有沉默。
莫霞章便松了手,後退两步。他咬了咬牙,恼怒道:“真是可笑,我又不是深闺怨妇,跟你抱怨什麽?一个人怎麽了?我本来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的生活,快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