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一种回忆感笑道:“您不知道,有时候我看到他的文章,就像看到了你。只不过你更理性,莫先生更激进。”
文薰道:“我大约能够看出来,国内现在的创作环境很难。”
“难啊,从报社到杂志,都难。就好比前些时候发生的事吧,一位钟姓记者只不过是客观的评价了一番工人运动的事,就被人找上家门,吃了官司。听说那还是个年轻女孩,活生生被压在警察局关了半个月。文人们写写东西,也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行。也就一些名气大的不怕抓,才敢写。就像前些日子,国内文坛的翘首潘绍源先生在发表演讲时报了总统的大名骂,如今也相安无事。所以我建议您是先扩大笔名的影响,等有了大量读者支持後,再论其他。”
“立坚先生”毕竟离开了四年,而人的记忆总是有限。
“其实後来还有许多读者往报社里寄过信,问过你的下落。我也相信只要您愿意执笔,还是会有很多人支持你。”
文薰并不为这四年的离开後悔,她去读书,是为了能带回来一个更好更完整的自己。
“我订阅过贵社的报纸,我知道,报纸上是可以连载小说的。”
孙乐和不能再讶异,“先生还创作了小说?”
“是。只是一些存稿,外加来得匆忙,我并未带来。”
“看来,咱们可以换一个新的通信地址了。”
孙乐和递出自己的钢笔,文薰便又把广陵莫家的地址,和临安新宅的地址写了下来。
孙乐和看着她下笔,连连点头。他另佩服立坚道人的一点,还有其书法写得极好。
“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平事可以说道了。”
文薰发自内心道:“我有很多东西想说。我在欧洲读书,见了欧洲的近况,便想把世界人民的痛苦都写下来。”
孙乐和擡头,“世界人民的痛苦?”
文薰自然地反问:“社长,难道您也以为,全世界只有中国的无産阶级在受苦吗?”
“立坚先生,莫非你是……”
“什麽?”
孙乐和不知想到什麽,目光微闪,“没什麽。”
他摩挲着手指,忐忑道:“您要是的话,可千万别被人知道,金陵政府忌讳这个。”
文薰这时才明白,赶忙道:“您放心,我不是。”
孙乐和摆了摆手,说:“我不是觉得不是好,我只是担心你。”
他对文薰的关心无关男女,是一种对有才气的爱护。况且孙乐和他有生活经验,他更能明白一个女孩结婚後,在婆家会受到多少桎梏。
文薰也能明白,“我知道。”
也是出于关爱,孙社长主动道:“这个笔名,您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您放心,我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以後您的小说需要出版,我可以帮您出面。只是签字方面……没关系,我们也可以用印鉴。”
这件事文薰却犯了难,“我现在只有本名的印鉴。”
“不急,想办法刻一个就行。到时候我就当没见过你,咱们多通过书信交流。”
“好。”
到此,一切似乎都能落地了。
孙乐和这一刻是幸福的,又是迷茫的,“现在是一个黑暗的时代,若只有一点点光明,你会很快被黑暗吞噬的。需得隐藏起来,等大家都能凝聚成一股力量,才有冲破的机会。”
“一定会的。有那麽多的人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有那麽多的人为了救国存亡付出一切……只要有这种精神存在,中华文明绝不会倒,中国人也绝不会倒。”
文薰的声音很轻,但是她的目光却十分坚定,她仿佛身处无尽的光明,在她的眼里,整个国家乃至民族都是前途坦荡的。
这种能量,将孙乐和引导得热血沸腾。
他抹了把脸,提议道:“不知可否赏光吃饭?”
文薰抱歉地笑笑,“不了,家里还有件要事,需要我赶回去处理。”
孙社长大概猜到,邀请道:“下回若有机会,请允许我亲自宴请你。”
“好。”
文薰伸手,和孙乐和紧紧地握在一起。
为了希望,为了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