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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镇南王府，这座依山势而建丶融合了中原威严与南疆灵秀的庞大府邸，成为了楚云瑶新的天地。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在一种奇特的丶充满烟火气的忙碌中，被悄然冲淡。

府中真正掌舵的，并非段霄，而是那位头发花白丶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平叔。平叔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眼角堆着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明亮又精明，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说话带着点南地特有的腔调，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幽默风趣中透着老辣世故。

“王妃娘娘安，”每日清晨，平叔必定准时出现在主院外厅，微微躬身，笑容可掬，“今儿个天气好，老奴瞧着您窗前的几盆兰草该松松土了，花匠巳时三刻过来可好？厨房新得了些上好的云腿，午膳炖个冬瓜盅最是清润，配几样南地小菜，娘娘尝尝鲜？还有，昨日娘娘提了句想找些南疆风物的图谱，老奴已让人去书库寻了，晚些便送来。”

楚云瑶常常还来不及开口说出自己的需求，平叔已经像变戏法似的，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他的周到不是谄媚，而是一种润物无声的熨帖，仿佛王府这架庞大的机器，在他手中运转得丝滑无比，而新女主人的舒适，则被放在了最优先的位置。这让习惯了京城高门内复杂人事的楚云瑶，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她只需微微点头，道一声“有劳平叔”，一切便已井然有序。

而王府里，最让楚云瑶感到无所适从却又心底温暖的，是段霄的老奶娘——佟嬷嬷。

佟嬷嬷年纪很大了，头发全白，梳得一丝不茍，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着。身材有些发福，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南疆布衣，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两条缝，看楚云瑶的眼神，就像看一件稀世珍宝，怎麽也看不够。

“哎哟，我的小王妃哟！”每当楚云瑶在廊下小坐，或在花园散步，佟嬷嬷总是能神奇地“偶遇”她，然後便挪动着圆润的身子，亲亲热热地挨着她坐下，布满皱纹的手会自然而然地握住楚云瑶微凉的手，轻轻拍着。

“瞧瞧这小脸儿，白生生的，像那刚剥壳的鸡蛋，”佟嬷嬷的目光慈爱地在楚云瑶脸上流连，“就是太瘦了！这腰啊，细得一阵风都能吹跑咯！不行不行，在我们南疆，姑娘家要圆润些才有福气！”

接着，便是佟嬷嬷絮絮叨叨丶不容拒绝的“投喂”时间：“嬷嬷今早让小厨房炖了当归乌鸡汤，最是滋补，晌午定要喝一大碗！”“这水晶虾饺，是嬷嬷亲手包的，快尝尝，里头包了马蹄，脆生生的！”“还有这个，蜜渍金桔，开胃生津，饭後吃两颗！”“哎呀，这云片糕是平叔特意让人从云州城老字号买的，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王妃快尝尝！”

楚云瑶面前的桌几上，很快就会被佟嬷嬷带来的各式点心丶汤盅堆满。她看着老人家殷切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小口小口地吃着，努力消化这份沉甸甸的关爱。

佟嬷嬷看着她吃东西，比自己吃了还开心，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嘴里的话匣子更是停不下来：“多吃点，多吃点！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骨结实了才好！”“咱们王爷啊，打小就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把你带回来，那定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王妃你是不知道，王爷小时候可皮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没少让老王爷操心……哎呀，瞧我，又扯远了。”

絮叨间，佟嬷嬷总会自然而然地丶带着无限憧憬地绕到那个永恒的主题上：“王妃身子养好了，赶紧给咱们王府添个小王爷丶小郡主才是正经！嬷嬷我这把老骨头啊，还硬朗着呢，到时候保准帮你带得白白胖胖丶健健康康的！保管比王爷小时候还乖巧！”说到这个，佟嬷嬷的眼睛里简直要放出光来，仿佛那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已经在眼前了。

每当这时，楚云瑶的脸颊便会瞬间飞上红霞，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低头假装专注地吃着点心，耳根都烧得滚烫。这直白又充满生活气息的期盼，让她羞涩难当，心底却又悄然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这不同于平叔那种周全的丶带着距离感的照顾，这是一种纯粹的丶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殷切希望的关怀，让她恍惚间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丶属于家的温暖。

段霄有时会恰好经过，看到这一幕。他会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那个被佟嬷嬷热情包围丶脸颊绯红丶略显无措却不再僵硬的身影上。他的嘴角会勾起一丝极淡的丶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看着佟嬷嬷锲而不舍地“推销”着各种吃食，看着她絮叨着生养娃娃的话题，看着楚云瑶那窘迫又无法拒绝的模样，一种奇异的丶名为“家”的暖意，似乎也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王府的日子，就在平叔的周到打理丶佟嬷嬷热情似火的“喂养”和絮叨中，一天天过去。府邸里似乎因为女主人的到来，而注入了一种新的丶温软的生机。楚云瑶脸上的茫然和疏离，在平叔不动声色的体贴和佟嬷嬷毫无保留的温暖中，一点点消融。虽然面对佟嬷嬷关于“小王爷”的期盼依旧会面红耳赤，但那份独坐船头时的孤寂哀伤，似乎真的被这南疆湿润温暖的风，和府中这质朴真诚的烟火气，悄然吹散了一些。

她开始真正地丶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索的心情，观察这座属于她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