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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第1页）

第40章

段霄低沉而沉重的叙述在雨声中缓缓落下帷幕。那尘封的丶沾着血泪的往事，被他亲手撕开，赤裸裸地摊在楚云瑶面前。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没有虚僞的推卸责任，只有冰冷的陈述和沉重的自省。寝殿内陷入了长久的丶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两颗悬在半空的心。

楚云瑶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段霄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审判前的焦灼。他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反应——是恐惧？是厌恶？还是……更深的不信任？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在令人心慌的寂静之後，楚云瑶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不再是控诉，而是一种……恍然的探寻：

“所以……溪边那次，你救我上来，那样生气地骂我……是因为你以为……我想投湖自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微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段霄心头的阴霾。

段霄几乎是立刻点头，随即意识到她背对着看不见，连忙沉声应道：“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诚，“我看到你站在水边，失魂落魄，以为你……步了她的後尘。那一刻，我只想用最严厉的话，把你从那深渊里骂醒！”

他想起溪边初遇时，她那苍白绝望丶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模样，心头依旧掠过一丝後怕。若非那场误会，他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倔强的丞相之女，也就没有後来的种种纠葛。命运，有时便是如此阴差阳错。

楚云瑶沉默了。原来……那场让她感到屈辱的丶毫不留情的痛骂，竟源于此。她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对那个陌生胡姬命运的唏嘘，对段霄少年时冷酷的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丶尘埃落定的释然。真相，无论多麽残酷，都比无休止的猜疑和恐惧要好。

段霄看着那依旧背对着他丶却似乎卸下了沉重防备的背影，心口那块冰冷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在许下一个至关重要的诺言：“答应我，以後……不要再猜忌。无论你听到什麽，看到什麽，心中有任何疑虑，只要你问，”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必定……如实相告。绝无隐瞒。”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也是他给予的丶前所未有的信任和尊重。

楚云瑶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昏黄的烛光下，她的眼睛依旧有些红肿，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那双眸子却不再空洞绝望，而是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疲惫，还有一丝……羞愧。

她迎上段霄深邃专注的目光，贝齿轻咬着下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也带着一丝难得的自省：“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不该胡思乱想，不该自己生闷气，不该……连问的勇气都没有。让你……失望了。”

她承认了自己的懦弱和逃避。这份坦诚，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入了段霄冷硬的心田。

段霄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尖刺丶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坦诚的女子，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带着一丝懊恼的神情，心头那根紧绷了多日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一股陌生的丶带着暖意的柔软情绪，悄然滋生，驱散了连日来的冰冷和暴戾。

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一丝自嘲，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丶带着认命般意味的轻叹。“呵……”段霄微微摇头，唇角竟勾起一抹极其浅淡丶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近乎宠溺的无奈，“本王在千军万马间，运筹帷幄，气魄万千，纵是刀山火海也未曾皱过眉头……”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楚云瑶，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和……束手无策的温柔：“怎麽到了你这里，竟……竟使不出半分？”

这声轻叹，这无奈又带着纵容的话语，比任何解释和保证都更能击溃楚云瑶的心防。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段霄——褪去了所有冷硬的外壳，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丶属于凡人的情感。那份属于强者的丶在感情上的无措，让她心头那点委屈和怨气，如同冰雪消融，瞬间化成了温热的暖流。

段霄看着她眼中瞬间泛起的泪光和微微翕动的鼻翼，心头一软。他不再犹豫，伸出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道，顺势将那个单薄而微凉的身体，轻轻揽入了自己怀中。

楚云瑶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在那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彻底地软了下来。他身上熟悉的丶带着凛冽雪松和铁锈般的气息，此刻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段霄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温顺的依靠，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股温热的泉水。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丶近乎哄诱的温柔，却又隐隐透着他骨子里的霸道：“那……你不许再生气了？”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有力，他的声音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魔力。楚云瑶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连日来的阴霾丶恐惧丶委屈都被这心跳声一点点驱散。鼻尖是他温暖的气息，耳畔是他低沉的话语，所有的猜疑丶不安，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丶带着鼻音的：“嗯。”

这一声轻应，如同天籁。

段霄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彻底放松，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温顺和依赖，一种奇异的丶名为“满足”的情绪，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田。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来之不易的丶冰释後的温情伴奏。

他将她拥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暖意，牢牢锁在怀中。那个被锁死的庭院，那潭死水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被怀中真实的温暖，驱散到了遥远的角落。至少今夜，风雨暂歇，只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