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又看了小狗一眼,翻开三年级的英语课本,继续刚才的课程。
小姑娘大约是对她不满,别的小孩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只有她时不时地冷哼一声,云锦看过去,她就倔强地擡起下巴,就差直说我不怕你了。
云锦没有理她,继续上课。
下午五点半,放学了。
因为答应村长要多留两天,当天晚上,云锦一行人便在村子里住下了。
住的房子是村长家的,他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後,便拉着媳妇儿去儿子家住了,直接把整套房都腾给了他们。
晚饭是李馀做的,吃完饭天还没黑,华程便拉着云锦出门散步。
山里的生活平静如水,他们这群陌生人的到来,就像一股大风,直接把平静的水面吹得波涛涌动。
华程和云锦一出现在村子里,就被几个老太太围住了,然後人越来越多,简直比白天的学校还热闹。
云锦长得冷淡,他们就更愿意跟看起来随和的华程说话,华程笑得脸都快僵了,时不时向云锦投去求救的目光。
云锦一早就知道出来散步会是这种结果,淡定地站在他後面看好戏,直到一个老人家拉了拉她的手,问她怎麽三十岁了还没要孩子。
行了,这下她也不能作壁上观了。
两人费心应付,好不容易逃出重围,正准备回去时,又一次遇到了牵狗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他们,立刻朝云锦冷哼一声。
华程:“你这小孩……”
“西西!西西!”
远处传来女声焦急的呼唤,小姑娘牵着狗扭头就跑,云锦擡头看去,下一秒就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视了。
女人愣了一下,冲她局促的笑笑,便拉着小姑娘回家了。
“认识?”华程问。
云锦实话实说:“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他们现在所在的陈家村,跟她的出生地云庄离得不算太远,大山里村子与村子之间的关系也没那麽浅淡,遇到小时候认识的人也很正常。
想不起来的人,就是不重要的人。
云锦没有纠结这个,跟华程去没人的地方转悠两圈後就回家了。
当天晚上,睡梦中的华程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
他倏然惊醒,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就已经抱住了云锦。
“宝贝不怕,我在呢。”
云锦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颤抖梦呓:“阿黄……”
华程静默一瞬,轻轻拍她:“云锦,云锦?”
云锦茫然地睁开眼睛,瞳孔好一会儿才聚焦。
她按了按太阳xue坐起来,华程立刻倒了杯水给她。
清凉的水从喉咙滑进腹中,云锦冷静许多:“我梦见阿黄了。”
华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安静地看着她。
云锦:“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了。”
眉心有白点的阿黄,眉心没有白点的阿黄,在她的梦里交替出现,最後全都变成了老家门口的一滩血迹。
她六岁那年,云威从外面捡了一只小狗回来。
“你喜欢的话就养着,但要是敢拿我的粮食喂它,我就打死你。”他当时恶狠狠地说。
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这是她有限的人生里,云威作为父亲唯一给过她的东西,因为她有小狗了。
她给它取名叫阿黄。
年仅六岁的她还没长出硬硬的壳,还是会被亲爹的威胁吓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不敢拿家里的东西喂阿黄,哪怕是要丢掉的垃圾。
她会在学校搜集同学吃剩的饭,这里找一点那里找一点,一点一点地把阿黄喂大。
阿黄被她养得很好,在云庄一衆小狗里胖得很突出。
阿黄很有灵性,每天都会接送她上下学,风雨无阻。
阿黄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最好的朋友死在除夕的夜里,变成了老家门口的一滩血,变成了云威餐桌上一口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
之後很多年的午夜梦回,她都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把阿黄养得那麽胖,又或者早在云威把它给自己的时候,就狠心把它赶出去,它是不是还能活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