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毓看出她表情不对,从对面起身坐到她旁边,把通话中的手机放到桌面开了免提。
“是这样,”周警官语气严肃地说明了来意:“你父亲汤建伟昨日因经济纠纷和人发生冲突,失手杀了人,现已被我们刑警队刑拘,你什麽时候方便过来一趟了解情况?”
这是自高中汤建伟将她抛下後,第一次和她联系,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汤慈交握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失魂落魄地看了眼盛毓。
盛毓伸手将她拢进怀里,无声说了句:“我在。”
汤慈闭了闭眼睛,嗓音干涩地问:“我现在去可以吗?”
“可以。”周警官说完,又耐心地告知了她地址。
赶往公安局的路上,汤慈看着窗外神色愣怔,直到盛毓将车停在公安局门外,她才小声说了句:“我现在没有任何伤心的感觉,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盛毓替她解开安全带,干燥温暖的掌心捧着她的脸颊摩挲着:“你要是没良心就不会来看他。”
汤慈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袖口:“你会陪我进去吗?”
盛毓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眼角:“当然。”
门卫打电话通报後给他们放行,进审讯室的一路,盛毓都牵着她的手。
周警官在门边等候多时,见他们进来将他们带到了办公室,简单地陈述了一遍汤建伟的案件。
汤建伟早两年因工程项目失利,欠了银行几十万,後来为了翻身,听从狐朋狗友的建议做起灰色贸易,翻身不成,又欠下高额网贷。
钱还不上他就只能到处躲,一路从江城南下,最後又回到了南岭,最终还是被追债的人堵到宾馆。
追债人张口就是侮辱,穷途末路的汤建伟一时冲动,抄起门边的水果刀将人捅了。
旅馆老板听到动静赶来,吓得手机都忘了拿,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
大概是厌倦了这几年间过街老鼠般的日子,汤建伟这次没有选择逃走,警察来了後,他顺从地被押上了警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周警官说完抿了一口茶:“汤建伟提出想要见你一面。”
汤慈平展的眉心微拧,仿佛不理解汤建伟为何会提出这个请求。
周警官从事警察年份已久,早炼就一双火眼金睛,分别和这父女俩聊过後,发觉两人关系冷淡,也猜到多半是汤建伟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
但人之将死,他们做警察的还是本着人道主义劝了两句:“你跟他毕竟亲人一场,无论过去发生过什麽,最後见一面就当是做个了断。”
汤慈嘴唇抿到发白,惶惶朝盛毓看了一眼。
盛毓漆黑的瞳孔和她平视:“不用勉强。”
汤慈看着他平稳的神情,一瞬间找回了勇气,有盛毓在这里等着她,她好像就不会再惧怕什麽。
她朝周宁说:“我去。”
汤建伟双手拷在一起佝偻在桌前,听到开门声头擡起了头。
看到汤慈进来,他灰败的脸上显出一瞬间的光彩:“小慈,你来了。”
汤慈坐下後,问:“你找我有事吗?”
汤建伟听到这话,瞬间痛哭出声,他粗糙的手不断地抹去泪水,悔恨莫及地说:“我就是想给你说声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混蛋,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他抽噎着伸出手,似是想拉住汤慈的手。
即便隔着玻璃,汤慈还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身体。
汤建伟悻悻收回动作,又抹了把脸,摇着头说:“躲债这几年我才意识到我错的离谱,这麽好的女儿被我赶出了家,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汤慈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父亲,一时间竟没有任何话能对他说。
汤建伟情绪稍稍缓和後,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小慈,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再看你最後一面,想听你再叫我一声爸,这样我走黄泉路的时候才能踏实……”
到了这一刻,汤慈才明白,汤建伟叫她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安。
惶惑的心脏落回了原地,心中只剩悲戚,汤慈用力吞咽艰涩的喉咙,平静地告诉他:“我高中从家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亲人了。”
汤慈说完,没有再顾及汤建伟的哭声,拉开门出了审讯室。
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汤慈除了比平时更安静一些,没有任何反常。
回到车上後,她却忽然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其实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夜色中有冷风呼啸而过,四周只零星走过几个神色匆匆的行人。
盛毓朝窗外晴朗的夜空扫了眼:“想不想看星星。”
汤慈一怔,也歪头看向窗外:“看不到吧”?”
盛毓又问了一遍:“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