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汤建伟又缓声补充:“你要实在不想去亲戚家住,那就出去租个房子,反正你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也租不了几个月……”
有护士催促缴费,汤建伟低骂了几句,倏地挂断了电话。
汤慈早就料到这通电话的结局,但真的听到汤建伟绝情的话,心口还是紧紧地缩成一团。
男人和妻子对视一眼後,对她说:“姑娘,今天太晚了你东西也没收拾,要不就先住这儿,明天再想办法。”
窗外夜色浓重,汤慈别无他法,垂着酸涩的眼说:“麻烦您了。”
女人领着她进到次卧,地上放着一个敞开的编织袋,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坐在床上看一本图画书,听到声音擡头怯怯看过来。
汤慈看着女孩们天真怯懦的神情,有种贸然闯入她们世界的罪恶感。
女人上前叫两个女孩下床,低声和她们说了几句家乡话。大意是这个姐姐没地方去,让她们今晚跟自己睡云云。
两个女孩乖乖点头,一前一後跟着妈妈出了卧室。
稍大的孩子在经过汤慈时,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小团东西。
门阖上,汤慈摊开手,看到手心躺着块奶糖,包装纸被女孩攥得时间长了,皱巴巴缩着。
汤慈鼻尖酸了酸。
整个晚上,汤慈都睡得混沌,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在脑海中上演。
画面一会儿是厨房,妈妈背对客厅蒸点心,扭头对着在客厅玩积木的她笑着说记得把牛奶喝了;
一会儿又变成了教师,课桌上堆满了写完的习题集,老许抱着卷子进教室,扬声表扬她前途一片光明;
最後变成了黑黢黢的卧室,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盛毓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
汤慈眨动干涩的双眼,看着彩色的屏幕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梦已经醒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点来盛毓发来的信息。
是一张图片。
麻灰色的床单上,男生干净的指尖拿着一个温度计。
刻度上显示37。7。
他发烧了。
汤慈掀开被子坐起来,灯都忘记开,脚尖摸索着去找拖鞋,馀光掠过地板上的编织袋,动作蓦然顿住。
肩膀微微塌下来,她保持原样坐着,给盛毓发了条信息,上面详细写着发烧要吃的药以及注意事项。
抱着手机又坐了一会儿,暗下去的屏幕没再亮起,汤慈再次摸索着穿上拖鞋,拉开了窗帘。
七点钟的光景,天色仍暗沉,薄薄的乌云在空中弥漫,不见一丝阳光。
是个死气沉沉的阴天。
汤慈呼吸停顿着从窗外移开视线,借着微弱天光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衣物将将把行李箱填满,再把妈妈的排位和几本书装了进去,汤慈就拉上了行李箱。
客厅窗帘开着,老家具沉默坐落其中,蒙着一层淡淡的光。
汤慈视线没有停留,背上书包拎着行李箱,出了房门。
初春的清晨还带着萧瑟的凉意,吹打在脸上一阵刺骨。
汤慈仿佛没有察觉,拎着行李,一路走到小区外的早餐店。
点了半笼蒸饺一碗豆浆,坐下等候的间隙,她拿出手机整理昨晚保存的租房信息。
那个年代租房软件还未兴起,租房全靠同城网上房东中介的招租信息,线上筛选掉明显虚假的信息,剩下的只能靠线下一家家去看。
一上午,汤慈将附近的房源都看了一遍,没能订下房子。
家附近的区域虽说房屋老旧,但地理位置优越,临近学校和地铁,一个狭小的单间月租动辄要三四千。
中午随便去便利店对付了一口,汤慈决定将租房的地点扩张到离这儿不远的城中村。
随着城中村房源价格降低,信息也变得鱼龙混杂。
汤慈随中介一连看了三套房,两套照片与实物严重不符,一套要与三个中年男性合租,她仔细考虑後都否决了。
带她看房的中介是个大姨,看她是个小姑娘,模样文气清秀,听她说不租也不生气,给了她一个电话:“这是我一个亲戚,在南郊盘了好几栋单人公寓,位置偏是偏点,但好在便宜。”
大姨轻拍她的手臂:“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
城中村房屋高低错落,狭窄的天空盘踞错杂的电线,汤慈透过空隙瞧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快要压到房顶,今天免不了要下场暴雨。
她点头谢过大姨,存下了那个电话。
下午四点。
酒店套房内窗帘紧闭,大床上的被子内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形。
被随意丢在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好一会儿,盛毓才伸手摸过手机,掀起眼皮按下接听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