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出算计啊,顾思渡听了,那一双眼睛里头只有怒气,他冷笑道:“我只是未曾送礼,就经历了这些,凭什麽?”
“我寒窗苦读,爹娘供我读书,如今都不在人世离我而去了,他们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让我一定要考取功名,一定要对得起天下苍生,做一个有用的人。到头来,谁能想到官海浮沉,竟然是这样的败絮其中。”
人人都说做官好,可是到头来谁能尊贵,谁能风光,看的并不是学识成就,而是看谁给出去的钱多钱少,这不是荒唐的事情吗,顾思渡许久未说话,他低垂着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挫折。
从前,顾思渡就算是难过,可是到底也能自己开怀起来,可是今日似乎不同,今日顾思渡受到的打击,不仅仅是那些板子。
姜予梵也低头不语,她不劝顾思渡,但是她就在顾思渡的身边,静静地陪着顾思渡。她心中猜测,等下顾思渡擡起头来,必然会换了一副面容,还会对着她笑。
果然,顾思渡再擡起头来,喝了一口茶温润了自己的嗓子。他看向姜予梵:“菩萨说得很有道理,我觉得通达了不少,只是菩萨您怎麽知道官场上的这些勾心斗角的?”
在沉香寺,按理来说是不会触碰到这些腌臜的事情的。
难道寺庙之中也有这样的事情吗?
“不,在我还未进沉香寺,在我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许多人提着许多的东西,或者怀揣许多的银票,走到我父亲的面前。”
这些事情,姜予梵小的时候看得多了。
“真是可恶,菩萨,您这里有纸笔吗?”顾思渡咬牙切齿。
“有的,你要纸笔做什麽?”姜予梵问。
“心中郁结,不能抒发,难道还要憋闷在心里吗,自然是说出来骂出来,那才痛快!”顾思渡恨恨道。
姜予梵对道云使了使眼色,让道云拿了纸笔来。
笔是上好的羊毫笔,笔尖只要舔了舔墨水,便能够将所有的黑墨凝在笔尖,只要落在那凉纸上,仿佛能写下万千的忧愁和悲愤。
姜予梵亲自解下了念珠,挽起了袖子为顾思渡磨墨,她看着顾思渡展开了纸张,他几乎是未曾思索,如有神助,文思泉涌写下了诗句。
顾思渡字如其人,龙飞凤舞的潇洒之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秀气俊逸,只是顾思渡是性情中人,那些字大大小小的,写尽了他的心事丶委屈和不甘。
等顾思渡写好了字,拿给姜予梵看,姜予梵仔细看了,念到最後两句的时候,她也不由得喃喃重复:
无心有妄伴酒行,世间最难是功名。
诗句倒是不错,贴着顾思渡的心,说尽了许多的真话,也倾倒出来了自己的难过。
也许这样倾诉出来也好吧,姜予梵并未说什麽,将纸还给了顾思渡。
“菩萨,今日我在你这里受教良多,叨扰了,这就告辞而去。这诗篇我就拿走了,不留给菩萨这里,让菩萨忧心难过。”
姜予梵点点头,她看着顾思渡摇摇晃晃起身,仿佛方才写的诗句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是顾思渡坚持着自己可以出门,仰天大笑夺门而去。
姜予梵仍然坐着,她看着顾思渡的身形,却从那身形中看出了些君子的坦荡和不同于凡人的傲俗。
顾思渡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平日里温和惯了,也爱和人玩笑,都快要让人忘了顾思渡本来也是才华横溢的人,弱冠中第本来可以圆满了家人的心愿,可是这两年多的时光里,硬生生被磋磨了心性,受了打击至此。
时至今日顾思渡没有被逼疯,反而是还能同人玩笑,还能出手助人,这些实在是太难得了。
顾思渡还会想着旁人。
就连道云,也被方才的顾思渡的举止愣住,她握住了手中的剑,唤了一声佛女。
“佛女,今日的顾思渡有些奇怪。”
“是的,我想此刻我是终于明白了,为什麽顾思渡要来沉香寺求一尊神佛回家,庇佑他官路顺畅了。”
“为什麽?”道云问。
“那样一个要被官场逼疯了的人,心中没有了答案,若是再不祈求神佛,那麽还能怎麽寻求解脱呢?”
那是顾思渡的求助,顾思渡就这样阴差阳错求到了姜予梵的面前。
只是太可惜了,顾思渡求错了人,姜予梵没有慧根,也根本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