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等到他们来到黄道婆面前的时候,黄道婆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来意,笑着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安静的角落。
“贫道已经收到了提示,心愿已经完成。”
路晓琪:“黄婆婆,怎麽一下就突然完成了?”
天边的烟花还没消散,或许说短时间之内都消散不了,这边放完了,远处又会燃起新的。黄道婆擡头看了看凝在蓝调夜幕下的烟雾,悠然出神:
“可能是因为贫道发现真的来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吧。”
她看着眼前两张年轻却充满关切和疑惑的脸,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一个真正舒心而释然的笑容。
“路小友,”黄道婆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後的平静,“贫道的心愿,确如字面所言,不过是‘赚很多很多钱,能吃饱穿暖,安度下半生’。你们之前为我做的——丰厚的薪俸丶未来的安身之所——都很好,极好。贫道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周围沉浸在欢乐中的人们,扫过人群之中那些穿着鲜艳丶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以及笑得开怀的老人和小孩儿,最终落回路晓琪和苏隽身上。
路晓琪疑惑:“但是,当时并未成功。。。。。。”
黄道婆轻咳了一声:“并非贫道托大,贫道昔日在松江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略有一些薄田。”
当时她其实已经不在道观里了,道服不过是她行走于世间的一层皮。她早已入世,还经常出入一些富户家中为他们指点纺机问题并传授最新的纺织技巧,收获颇丰。
路晓琪吞了口口水:“略有薄田,指的是?”
苏隽已经明白了过来,手握成拳掩饰住了嘴角的笑意。还真是大意了。
“也就是几百亩吧。。。。。。”黄道婆轻描淡写说。
路晓琪:。。。。。。好的,她也明白了。
苏隽低声对她说:“是我疏忽了。在以前,几百亩田的确不算是什麽。”
乡下的地主,几百亩田是标配,几千亩上万亩才值得一说。
他那时还未成家,因此不太过问家中的这些不动産,在给路晓琪出主意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现在想想,对于拥有过大宅以及几百亩土地的黄道婆来说,一张终身制合同以及一套房子,的确是算不了什麽。
路晓琪又想起了王维的辋川,有点伤心,一时之间不是很想和这些大户们说话。
“然而,世道混乱,薄産易得,守住却难。”黄道婆的语气变得深沉。
她生于宋末元初,正是战火遍地的年代。她从童养媳的那户人家逃出来,然後千里迢迢跑到海南去,一个是为了避开那户人家,一个就是为了逃避中原大地的战事。
在海南生活了好些年之後,崖山海战爆发,南宋最後一任小皇帝被陆秀夫抱着跳入了崖山之下的大海,紧跟着一起跳下的是尾随着他们逃到大陆最南端的十万大宋子民。
她听从那边逃难过来的人说,鲜血染红了大海,尸体密密麻麻惹来鱼群无数。
她们战战兢兢,只能缩在岛上,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时候,人命如草芥。苛捐杂税能压得人直不起腰,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是常事。匪盗横行,强人掳掠。。。。。。”
苏隽早已经被这段历史创过无数次,但此时依然遭受到了暴击,脸色苍白。
路晓琪捏了捏他的手,聊以抚慰。
黄道婆叹了口气:“指望官府做主?汉人本就处t于最底端,见到了差役都要躲着走。寻常百姓,尤其是我们这等孤寡妇人,能活下来便是侥幸,何谈‘安度’?便是手里有几个钱,也如同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朝不保夕。今日富足,明日或许就被抢掠一空,甚至丢了性命。”
路晓琪却更崇拜黄道婆了:“黄婆婆,你能从那样的世道里存活下来,而且还做下了这麽大的事业,真是太厉害了!”
黄道婆呵呵一笑:“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找了个避难的好地方。後来,我在崖州又待了十几年,待到新朝建立,局势稳定後才缓缓回了松江,过了一段安定的日子。”
“即便如此,贫道心中依然惴惴不安,心中藏着大惶恐,担心随时会降下来的天灾人祸。”
路晓琪和苏隽安静听着。
天空中的烟花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在陆续往外走,自有保安部门的人维持秩序,还有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在旁边站岗,提防突发事件。清河古镇与门口的派出所驻点达成了协议,在节假日和举报特殊活动的时候,派出所都会派出警察来协助维持秩序,关键时刻他们会迅速接管整个场面。
黄道婆的视线也转移到了他们身上,露出笑容,忽然换了个话题:
“之前在门口,我看到他们帮一个掉了手机的小娘子到处找手机,後来终于找到了。”
路晓琪没反应过来,点点头:“他们的确是很辛苦。”
黄道婆说:“你看,同样是官差,他们非但不欺压良善,反而帮着百姓寻人丶找失物丶维持秩序。路小友可知,这在贫道从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路晓琪这才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什麽,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隐隐明白了为什麽她会忽然就实现了心愿。
果然,她看到黄道婆指向那些开心离场的游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