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显然深知其性,非但不怪罪,反而抚须笑道:“李翰林来得正好!朕与妃子赏此名花,不可无新词乐章。卿试为朕赋之如何?”
李白目光扫过满园牡丹与贵妃玉容,眼中醉意更浓,却是创作之火被点燃的光芒。他并未立刻吟诗,反而揉了揉太阳xue,带着几分戏谑的苦恼道:“陛下,美酒易得,佳句难求。如此绝色当前,若无一壶真仙人酿激荡文思,恐负了这良辰美景啊。”
此言一出,高力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玄宗却觉有趣,指着李白笑道:“好你个李太白!竟向朕讨起酒来了!力士,将朕那坛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取一觥来!”
高力士躬身应下,很快便亲自取来一个硕大的金杯,里面盛着深红近紫的浓醇酒液,酒香烈得田凡在远处似乎都能闻到。
李白见到如此美酒,眼睛大亮,朗笑一声:“谢陛下赐酒!”
他竟不接杯,而是就着高力士的手,俯身下去,如同长鲸饮水般,痛饮了一大口!
“嘶。。。。。。”周围隐约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御前失仪至此,也唯有李白了。
高力士举着金杯,手臂稳如磐石,但脸色已然微沉。
只有躲在乐师队伍里的田凡,脸上挂起了笑容。嘿嘿嘿,这就是狂得没边了的李太白啊!就是这个味儿!
酒液酣畅淋漓地滑入喉肠,李白猛地擡起头,任由些许酒浆泼洒在他的青衫之上,他长长呼出一口带着浓郁酒香的郁气,大喝一声:“好酒!”
紧接着,他眼神骤然变得清明而锐利,仿佛那口烈酒不是使他更醉,反倒让他清醒了。他推开搀扶他的宦官,踉跄一步,恰好站定在一株开得最盛的牡丹前。
他凝视着那深紫色的花瓣,又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沉香亭北倚栏而笑的杨贵妃。
就在衆人以为他要开口时,他却做了一个更令人吃t惊的举动——他忽然擡手,指向高力士还捧着的那个金杯,对玄宗笑道:“陛下,酒尚温,臣诗已成!只是。。。。。。还需借陛下的高将军一用。”
高力士一愣。玄宗也好奇:“哦?如何用法?”
李白朗声道:“请高将军捧此金杯,立于臣侧。臣每吟一句,便饮一口!诗尽而酒干,方显我大唐风流气魄!”
这简直是将天子近臣丶权倾朝野的高力士当成了斟酒侍者。庭园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力士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
田凡看得爽死了,差点想要哈哈哈大笑出声,只觉得李白真是狂得天真又可爱,也难怪高力士不喜欢他,也难怪他这仕途一直混不出来。
但他忍住了笑出声,免得抢了这一幕的风头。
玄宗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更加畅快的大笑,竟然一口答应了李白所请:“好!就依卿所言!力士,你便为李翰林执杯!”
高力士面皮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田凡看得有趣,这些微表情真的是。。。。。。很真实啊!他仿佛看到了VR引擎正在燃烧。
他看到高力士躬身沉声道:“老奴,遵旨。”
高力士捧着金杯,面无表情地站到李白身侧一步之外,如同一个最称职的侍从。从田凡的角度看过去,明显看到他看着李白的眼神里蕴着寒意。
有趣有趣。
李白对高力士眼中的寒意浑不在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再次看向贵妃,仿佛从她的容颜和眼前的牡丹中汲取了无尽的灵感,终于开口吟诵,还带着微微醉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吟罢第一句,他果真侧身,就着高力士捧着的金杯,豪饮一口。酒液顺着他微敞的衣襟滑落,更添几分不羁。
他这一句下来,田凡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股战栗般的激动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是人能在须臾之间就想出来的诗句吗?诗仙不愧是诗仙!
李白略作停顿,目光从贵妃发间璀璨的步摇移向亭外沐浴着月华与灯火的牡丹,继续开口。田凡也在自己心中,跟着他一起喃喃念出: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诗一出,唐玄宗眼睛骤然一亮,身体微微前倾,毫不掩饰其中的激赏。而原本慵懒半倚靠着栏杆的杨玉环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坐直了身子,纤纤玉手轻抚脸颊,眼中光华流转,脸上露出惊喜交织的动人神色,显然被这至极的赞美深深触动。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再饮一口,酒液淋漓。
《清平调》三首,二十四个句子,田凡早已背诵过无数遍。然而此刻,亲眼目睹李白在御前纵酒狂歌,以天地为纸丶才情为墨,挥洒出这惊世骇俗的篇章,而他跟着自己的偶像一起将这些诗句念出,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历史在此时形成了共振。
这就是李白啊,是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李白啊!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待到最後一句吟出,他猛地从高力士手中接过金杯,将剩馀酒液一饮而尽,随即手腕一扬,将空杯掷还给高力士,大笑道:
“陛下,酒干诗成,幸不辱命!”
三首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