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有了腹中骨肉,看她怀胎那样辛苦,触碰了心里的柔软,怕伤了她,他不得不顾及着点,是以收敛了些。
她变得沉静了,不闹不躁。他也潜移默化,受了她影响,性子也软和不少,二人不再争锋相对,虽话不多,可也如何也能消停些,闹不起来了。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借着窗外一缕月色,慢慢看清他的脸,她纤长的睫毛一动,在他柔情蜜意的注视下,那样不合时宜,从嘴里冒了句:“哥哥又是如何笃定,我腹内骨肉,它就是你的?”
“哥哥就这样信我…”她轻轻笑了声。
那样明媚动人的笑,陡然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眸光异彩,颜色如新,不纯粹,却足够勾人心魂。
他捏着她脖颈的大手,陡然一松开,薄唇贴着她雪白的颊,气息已有些不稳,却被她侧身避过,那一吻很快落空。
他薄唇擦碰上去,拂过她冰凉的发丝,一袭沁人心脾的幽香,也随之钻入肺腑。
头一次在她面前吃瘪,他慢慢收敛心神,也不恼怒,反倒是慢条斯理,自顾自往桌上摸了把梳子,将人摁在了椅子上。
月光能看得清一点光影,从镜前倒映出来的影子,正是二人相依相偎的画面,他俯眼看着她,拿着手里的玉梳,不急不慢,亲力亲为,替她梳理一头青丝。
屋里没有灯烛,全靠着窗外月色,夜里黑灯瞎火,在镜前梳头的画面,实在太过诡异。
怕是碰到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要被这瘆人的一幕,吓破了胆。
可沈姝只是静静坐着,眸里清澈如水,不见一丝异色,任由他指尖的动作,那样轻柔缓和,一点点为她梳头发。
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皆是习以为常,似再正常不过之事。
“四妹妹,何不问问你自个,如何敢笃定,我会听你一面之词,昏了头杀了你?”
他神思恢复清明:“四妹妹聪慧过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你怀了旁人骨肉,怕是委曲求全,拼死也要护着腹里骨肉。”
“如何要口不择言,不打自招,但求一死,我认识的四妹妹,宁愿为了旁人,委屈自个,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他长睫压下来,沉沉看着她,阖动的薄唇,一张一合,哪怕腔调再平淡,也能听出一丝难掩的寒意。
只听他轻飘飘说:“四妹妹你…不是爱他麽,怎舍得我伤他骨肉,我说得可对?嗯?”
他似在问她,又似压抑着不甘,自言自语,那样闷的天,屋里陡然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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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关了快四个月,沈姝没想到还能见到故人。
在园子里凉亭中,她见到来人那刻,整个人怔住,手里帕子被风一吹,轻轻掉落在地上。
这次见到三姐姐沈岚,让她大感意外,不过大半年不见,姐妹二人皆是恍如隔世,像是做梦一样。
“三姐姐你…”自从那日寒山寺,姐妹二人合计逃离,三姐姐助她离开,她原以为这一生,姐妹二人不会再见!
岂料那疯子会改变心意,也不知安的何居心,让她们得以相聚,太多的万语千言,如鲠在喉。
她一语未落,眼圈也红了。
沈岚又何尝不是呢?可她目色落在她隆起的小腹,微微一滞。
随即才对她摇摇头,轻声说:“四妹妹别难过…对你身子不好…”
说着眸色一缓,说不清是复杂?还是莫名的心情?凝着她凸起的小腹,默默看了会,似不知用什麽样的言语,来表达心里所思,所想。
从前的沈岚,她的三姐姐,在她面前从来是心直口快,从不会过多掩饰太多情绪。
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在经历了那样多的事後,性子也变得沉静了。
眸里难掩的忧郁,在她清眸里一划而过,她抿了抿唇,才缓声问:“他待你…好不好…你在这住着,可还惯?”
她眼下有什麽好不好的,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活着罢了!
“不好也不坏,尚且过得去。”她干瘪瘪回了句,低垂着眼睫:“不知阿娘如何了,翠红回了府里,安排在阿娘身边伺候,她精神可有好些?”
听到她提到姨娘,沈岚叹了声:“还能如何,还是老样子,翠红那丫头每日陪着她解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是怪可怜的,不过这样也好,有时候人太清醒,也未必是好事。”
“总之四妹妹你不必担忧,有翠红细心照料,至少姨娘每日的衣裳,是干干净净的,身上也舒爽,倒是四妹妹你…”
话说了一半,她又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倒是四妹妹你…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正说着话,亭中吹来一丝风,吹拂在沈岚略显憔悴的脸颊上,她从前圆润的脸蛋,也不知被什麽磋磨,下颌也越发挺翘,露出精致的下颌骨。
一双眼睛也又大又无神,惆怅的语调,那样无奈,那句话似说给沈姝听,又似在说于她自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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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不远处,一双黑眸望过来,正一错不错,看着这一幕发生。
沈姝的一举一动,仍旧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坐于阁楼窗边,静静看着姐妹二人叙旧,一只捏着杯中酒的手指,隐隐泛着隐忍的白。
一旁的怀安低垂着头,小心翼翼上前,唤了他一声:“大哥儿…茶沏好了,还是烫的,您眼下是否要用?”
这样滚烫的茶水,这样热的天,他就不明白了,大哥儿为何要让他这样做?
更不明白的是,三姑娘和四姑娘相见,大哥儿明明不信三姑娘,为何还要这样安排?
怀安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蜗牛的速度,明天继续在这章补吧!暂且让他们缓一缓,後面又一波三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