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对上一双琥珀般透亮的湿润圆眼。
今早还以一敌七的大黄狗蜷缩在阴影里,只有这双大大的狗儿眼亮得像两枚小太阳。
对视片刻后,严问晴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黄狗赶忙轻“汪”一声,试图唤住她。
它一瘸一拐地追出来,先时缎子样整齐油亮的皮毛此时杂乱无章,身上好几个血洞随着它的行动溢出血珠,前腿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咬伤。
严问晴停住,转身半蹲着朝它伸手。
黄狗因她的动作猛地一退,又见她没有后续,歪着脑袋犹豫片刻,乖乖凑到她跟前。
温暖的指腹揉了揉敏感又柔软的耳根。
它听到女子心满意足的轻笑声,臣服般低下脑袋。
严问晴刚净手更衣,凝春便拧着眉头急匆匆跑进来:“娘子,您带回来那只野狗真是不知好歹!”
她的手背上洇着半干的血痕。
原来那条黄狗跟着严问晴进了严家的门,却浑似半个主子,严问晴一走它便凶相毕露,不许任何人靠近,连凝春想为它处理一下伤处,都被它龇牙凶退。
凝春痛骂着不识好歹的野狗。
“真是一条蠢狗!”她经严问晴许可,就着刚刚主子净手剩下的水擦洗手背血迹,而后在严问晴的要求下,引她去看那条凶犬。
“奴婢看这狗恐怕养不熟。”
严问晴看向从她踏入这间院子后便保持着安静的大黄狗。
“蠢狗,这会儿怎么不叫唤了?”凝春冷哼一声,“给你上药是为你好,碰也不许人碰,你这伤口化脓,届时整条腿都要废掉。”
她说着要靠近黄狗,这畜生又朝她弓腰呲牙。
凝春一跺脚,气鼓鼓看向严问晴。
严问晴轻笑一声,越过她:“我来。”
凝春着急阻拦,却听她笑道:“它可聪明得很,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主子,它遵循着狗群里的规则,只臣服于首领,面对其他人,则要保持着凶狠的老大模样。”
这狗果真在严问晴手下俯首称臣,任由她拨开被血迹粘连的皮毛,清创上药。
凝春嘟囔:“真是成精了。”
过一会儿她又问道:“娘子要养它,可取个名字?”
严问晴似早已想好般径直道:“谷子。”
凝春有点愣神。
这名字有些言简意赅,不大像娘子平日风格。
只见严问晴眉眼弯弯笑道:“它浑身金黄,可不像田间谷子?”
凝春应答一声,心里还是有点奇怪。
到底是跟随严问晴多年,直觉就是准。
严问晴取这名字,最重要的原因——深谷谓之壑。
别看她好似娴静大度,实则小心眼得很。
回去的时候,凝春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子,咱们手上并不缺银两,现在又将严老爷送走,既已解了困局,何必许嫁李家,白白忍受无礼之人的诋毁。”
她实在为严问晴委屈。
严问晴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今日撵走一个堂叔,日后还会有堂伯、族伯。咱们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盟友。更何况……”
她从杜夫人坚决严厉的态度中,敏锐觉察到一种可能。
严问晴不得不承认,这几年弄权造势,使她的野心也在一点点膨胀。
只要想到能藉由李家少夫人的身份,亲眼瞧瞧一艘巨船如何行驶,严问晴对这桩婚事便充满了期待。
至于李青壑,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瑕疵。
“瑕疵”本人此时正重操翻墙旧业。
他万事不过夜,虽与亲娘大吵一架时因心绪不定说出那样矫情的话,一觉睡醒又全部抛之脑后。
只是栖云院外忽然多出一队家丁。
李青壑当然以为他们是杜夫人派来看着自己的,顿觉气恼。
怎么好似他才是待字闺中准备嫁人的那个!
李青壑真是怀疑,亲娘会将自己关到成亲那日,他叫先前杜夫人那番话伤了心,问也不问就认定她打算一直关着自己。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李青壑寻了个空当,三下五除二翻出栖云院的院墙,又怕路上叫人撞见,遂寻个少人的角落,连翻四五道墙,终于在明白见识过自家到底有多大后,成功逃出生天。
他没想到自己吭哧吭哧努力翻墙的大场面,早早叫人汇报到杜夫人处。
杜夫人无奈地按着两侧太阳穴,笑骂道:“正门不走,跟个跳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