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雪娩要再次起身的时候,在绝大多数囚犯都被要求劳作的时间段内,竟然有什么东西路过了图书馆的门——门一直开着,雪娩确信没有人经过哪里。
他于是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靠近门边——这期间他不被允许离开图书馆,因此只看到一点儿。
他看到了一条蛇。
在看到蛇之前,雪娩的大脑些微刺痛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了尸骸之岸上冰冷的黑石,无数人类的血肉骨骼中有什么正在移动,死神端坐在颅骨堆积的小山上,它的骷髅头颅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幽幽地盯着雪娩。
随即,一道破水声响起,巨大的白蛇从漆黑的血河中游出,沿着尸山盘旋,它睁开眼睛,纯白色的瞳孔恍若一位盲人。
雪娩没有扎眼,他想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幻觉,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蓦地一黑,然后消失不见,只看见他的室友的背影在前方逐渐变小,看对方前行的方向,大概也是要去做脑机接口治疗。
雪娩感到好奇,但他没能再看见那个场面,几次尝试无果以后,雪娩就又开始了工作。
但这个插曲并不意味着今日特殊事件的结束,反而更像是一个开始,因为午休结束以后,避开人群回到牢房休息的雪娩正弯腰脱下长靴时,忽然在余光里看见了一抹白色。
并非白蛇的鳞片,而是柔软的毛发。
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自己眼花,雪娩看向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似有所感,尝试着再次去看到对方。
但是雪娩失败了,牢房内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正当雪娩放弃寻找从床上起身时,床栏上却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这下雪娩终于可以确信这不是他的错觉,那个东西真的存在。
雪娩追寻着那个白色的小影子,终于,那个小家伙停下,雪娩看清了那是一只白色的雪貂,就像他自己在精神图景里感知到的那样,这只小雪貂站起来,两爪搭在胸口和他对视,小声叫了一下。
雪娩伸手去触碰它,忽然耳边一声巨响,有人用拳头砸在了墙壁上,眼前的小雪貂瞬间消失,雪娩看向来人,发现对方竟然是莱茵·哈斯特。
雪娩没有开门,只站在墙后看着莱茵,地面上放着他的长靴,外衣被脱下,拉链一直拉到锁骨下,雪白的肌肤上是已经冷却的、汗津津的细小水珠。
莱茵对着他说话,墙并不隔音,所以雪娩听到了。
“我找了你很久,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莱茵高大的身体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不是说过了我会照顾你吗?为了照顾你,我什么都可以付出,而你离开我以后要怎么生活?出来吧,跟我走,和我生活在一起,你需要被人照顾。”
雪娩敏锐地察觉到,莱茵的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对方或许刚刚结束了脑机接口治疗,这意味着他的室友也会很快返回,因此雪娩只需要拖延时间即可。
在雪娩眼里,他白色的室友像是某种驱虫剂,只要放在橱柜里那些躲在里面的蟑螂就会一哄而散,他认为眼前这个大块头的家伙应当也会被赶走。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莱茵都很奇怪。
明明雪娩自己做完脑机治疗以后心情就平复了很多,可莱茵看起来却像是病的更重了。
他看着莱茵,将拉链往上拉到最高的位置,紧接着雪娩察觉到莱茵的视线往下,沿着他的腰腹一直落在了略微鼓起的地方,这让雪娩不由得皱眉,警告他不要再胡思乱想。
他现在都还记得莱茵用如何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声音编造他的谣言,幻想他接受了身体改造,拥有温暖的子房。
和这样的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雪娩太清楚这一点了,可毫无隐私的牢房却让这种直白的凝视畅快释放,只冒犯了雪娩。
“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莱茵·哈斯特刚说完这句话,就突兀地看向了一旁的来人。
那正是也结束了脑机接口治疗的楚恒,比起莱茵,楚恒花了更长的时间,除了他自己和治疗室的医生,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只见楚恒看着莱茵,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声。
“不会说人话吗?”莱茵微笑着转过身去,垂在腿侧的指节却略微蜷曲,是一个预备随时进攻的姿势。
几乎是在瞬间,楚恒的身影消失了,再出现时他已经在莱茵面前,莱茵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腰腹,把他打飞出去两三米远的距离,但楚恒瞬间又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并且再次发动攻击。
雪娩看到莱茵的拳头背在身后,有鲜血顺着指骨流下,属于囚犯的争斗很快就会引起狱警的注意,在此之前,雪娩认为,莱茵一定会输。
果然,随着嗤的一声轻响,没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楚恒做了什么,莱茵的皮肤就忽然裂开一道道血痕,紧接着人们才反应过来,那是楚恒砸出来的,他手上的镣铐被他当做了武器,猛地一下砸向莱茵的脾脏,是完全要莱茵死在这里的打法。
莱茵也用力抓住了楚恒的脖子,这种血腥的进攻意志让所有人都认为监狱会立刻发生血案的时候,姗姗来迟的狱警才终于赶到。
两个人被分开,介于莱茵受伤严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被送往了医务室,而楚恒则被关了禁闭。
直到这个时候雪娩才开口说话,他并不关心莱茵,只在意楚恒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他会被关很多天吗?”
“这种程度的斗殴至少会被关上一周,恭喜你,接下来你是单人间了。”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雪娩还要拿楚恒当驱虫药用呢,他略微有些失落,看在别人眼里,自然让人无比在意。
特意跑来处理这件事的严剡不由得皱眉,“你很关心他?”
“不,没有,”雪娩很自然地回答道,“我和他不熟。”
但他冷漠而疏离的态度却无法再说服谁,眼底流露而出的那一丝不舍已经如此显眼。
就连楚恒的眼睛都不由得一直看着他。
雪娩不由得有些意外,意外于楚恒和严剡的态度,在他的记忆中,他甚至没跟楚恒说过几句话,至于莱茵,这种疯子本就不以常人的思路来理解。
于是雪娩反问道,“很惊讶吗?狱友间的普通关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