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雪娩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低沉的回响。
绝望压低了他的纤长的脖颈,令他的头颅低垂,这种时候,他的冷静也随之松动,令一丝疲惫逃逸而出。
军营仍然亮着,光错落有致地停留在每一个该停留的地方。
推开第三军团长休息室的大门,一股速食品的香味隐约飘来,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楚辰正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出神。
他面前的桌子上,速食已经变得温凉,垃圾被收起来,倒进速食碗中,折断的筷子也插在里面。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站了起来,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没能散去的恍惚。
看到来人是雪娩,他的眼底瞬间亮起光来。
“雪娩,有什么事?”楚辰的声音比往常更低,带着一点儿训练后的沙哑。
“只是来你这里看一下。”
雪娩脱下军装外套,将它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然后他走向厨房,为自己接了一杯水。
“今晚你不回去休息吗?”楚辰询问,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雪娩的动作,他的眉头忽然皱起,察觉到雪娩身上的那一丝疲惫。
“白天的事……我也想了很久。”
“嗯。”雪娩轻轻应了他一声,端着水杯转过身,靠在灰色的石台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着楚辰,厨房的壁灯在他脸侧投下柔和的阴影,令他更想一个疲惫的归家的青年,而非那个几乎已经要被捧上神坛的人。
楚辰忽然感受到一种疼痛,从心前区开始的锐利的刺痛,它消失的很快,却留下深刻的痕迹。
他忍住了叹息,说,“今天的会议内容太沉重。”
他的安慰生疏而谨慎。
“我想今夜,没有几个将领能够睡得着了。”
“是的。”
雪娩将杯沿递到唇边,微凉的水液顺着唇流入食管,将他体内的温度驱散,只留下从内而生的冷。
这让雪娩能更清醒。
他看向一侧的玻窗,看见外面的灯。
曾经,有人问他,“这就是人类的银河吗?”
雪娩回答说,“不,这只是人类点亮的灯光。”
那时他们站在窗边,外面的道路交叉汇集,如河流的波纹,漆黑的夜是一张静谧的油画,粗狂的线条描绘了河流的形与态,灯光是银河里不灭的星星。
如同现在一样。
“我们可以请求新的增援。”
“没有必要。”
雪娩看着那些光。
“过去没有,现在强求,只会让其他战线崩溃,甚至那些已经取得优势的战线也会崩溃。”
“可是,我们都已经知道,如今‘欢愉’正是最大的敌人——”
“‘欢愉’以后,又是谁呢?‘恐惧’?‘死亡’?‘生命’?”雪娩说,“太多了,楚辰,太多了。”
“如果调走其他战线的兵力,即使使用空间跃迁提前到达,也会使得其他战线所对抗的异神察觉到异常,从而发起强攻,那么,其他战线就会崩溃。”
“人类的希望只会因为本来稳定的战线也被攻破而化为飞灰,又会因为得知调令,产生更多的绝望。即使封锁消息,这么多的士兵,一定会有不小比例的人崩溃。”
“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雪娩……”
楚辰喊出这两个字,忽然便止住了声音,他看着雪娩,忽然便不愿意再追问,再多说什么。
他本不愿意等待失败,雪娩说的,他也知道,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但是,看到雪娩的神情,他不再能说出口了。
他几乎以为雪娩流泪了,但是没有,雪娩的脸上光洁如初,没有一滴泪痕。
然而,看着那双安静的眼睛,他自己先流出泪来。
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的眼眶溢出,然后滑落,沿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印痕,然后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