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力量的洪流。
那是一条由万古绝望所汇成的、滚烫的冥河。
顾长生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感觉自己不是被能量冲击,而是被硬生生拽进了一片沸腾的、由无数破碎灵魂构成的海洋。每一个灵魂都在无声地尖啸,诉说着同一种宿命——燃烧。
成为薪柴的宿命。
这些画面,这些情绪,比任何史书上的文字都要来得真实,来得残酷。他看见了惊才绝艳的剑客在祭坛上折断自己的本命神剑,任由业火将自己吞噬;他看见了慈悲为怀的圣女,微笑着走入光焰,身后的万民却在为她的“伟大”而高呼;他看见了无数个本应照亮时代的身影,最终都化作了喂养那太古饥饿的一缕青烟。
这股洪流试图污染他,同化他,将他也变成这悲剧长卷上的一笔。
但它失败了。
顾长生的灵魂,在这片充满了罪与罚的海洋中,就像一滴水银。周围的绝望无论多么汹涌,都无法浸染他分毫。他感受到了那份痛苦,却不必承载那份罪孽。他的本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股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个尖啸的灵魂残影从他意识中退去时,顾长生猛地喘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冷汗。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因为他怀中还抱着这个世界的中心。
凰曦夜已经睡着了。
她那张总是带着清冷与疏离的绝美脸庞,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孩童般的疲惫与安宁。均匀的呼吸,轻柔地吹拂在顾长生的胸口,带着一丝雪山之巅的冷冽幽香。
她将自己最深、最黑暗的秘密剖开给他看,耗尽了心神,终于沉沉睡去。
顾长生低头凝视着她,心中那股因业力冲击而产生的寒意,正被一种更加滚烫的情绪所取代。
是心疼。
是深入骨髓的疼惜。
他脑海中再次回响起她那平静到令人心碎的独白。
“它只是在圈养更肥美的祭品。”
“除了献祭,我们……别无选择。”
“这不是毁灭……是我与这段宿命……最后的了断!”
这些词句,不再是空洞的文字,而是一幅幅活生生的、正在滴血的画面。他终于彻底理解了,她那灭世的决绝背后,埋藏着何等深沉的孤独与耗尽了所有希望的疲惫。
这个世界给了她最沉重的枷锁,却要求她像圣人一样自我牺牲。
凭什么?
顾长生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她散落在枕上的一缕青丝。那丝冰凉,却又柔顺,像她的人一样,看似拒人千里,实则脆弱得需要人小心呵护。
愤怒。
一股冰冷的、棱角分明的愤怒,在他的胸中缓缓凝结成形。但这一次,这愤怒不是对着凰曦夜,也不是对着那些愚昧的世人。
而是对着这个世界最底层的、那条被奉为圭臬的、血腥的法则。
以及,那个可能将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投喂”游戏的、隐藏在系统背后的存在。
他缓缓闭上眼,开始内观己身。
他要找到自己的武器。
他要找到那条……第三条路。
意识沉入身体的最深处,他能“看”到自己的四肢百骸,看到气血的平稳流动。一切都很正常,一个凡人的身体,甚至算不上强壮。但当他的意识继续下沉,触及那名为“灵魂”的领域时,一切都变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这个世界生灵与生俱来的“原罪业力”,没有那如同蛛网般缠绕在灵魂本源上的罪孽印记。他的灵魂,就像一片绝对的、纯净的虚空,干净得不像话。
这股不属于此界的力量,正是打破宿命循环的关键!
他以前只是模糊地知道自己特殊,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这种“特殊”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原罪业力”是一场永不熄灭的业火。
那么他,就是那绝对的“无”。
火焰,是无法在真空中燃烧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