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碎心琉璃,就静静地躺在顾长生的掌心。
雅间内温暖的灯火,穿透了它通透的晶体,在那蛛网般密布的天然裂痕中,折射出千百道细碎而迷离的光。光芒流转,如同一捧揉碎了的星河,又像是一滴凝固了万年的、神魔的眼泪。
顾长生的指腹,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它冰凉温润的表面。脑海中,系统那前所未有的、夹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失态警报声,似乎还未曾完全平息。
【现‘琉璃天心’计划的最终后手!天呐!那两个疯子竟然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什么?
系统在那之后便陷入了某种深层次的解析与沉默,任凭顾长生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回应。但那句话,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顾公子似乎对这枚小玩意儿,情有独钟啊。”
一道带着三分轻佻、七分玩味的嗓音,将顾长生的思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掌心那片小小的星河,望向了桌案的对面。
楚云箫,这位醉仙楼的主人,逆火社的情报头子,正懒散地靠在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长衫,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流云暗纹,腰间系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白玉佩,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刷”地一下展开,轻轻摇动着。
他整个人,都散着一种帝都纨绔子弟特有的、被酒色财气浸透了的浮华气息。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在裴玄知面前的恭谨,任谁也无法将这个风流不羁的酒楼老板,与那个潜伏在帝国心脏、试图掀翻整个棋盘的秘密组织联系在一起。
雅间里,上好的“醉仙酿”已经温好,八道精致的招牌菜肴正散着诱人的香气。然而,从顾长生落座到现在,两人谁都没有动过筷子。
“只是觉得它很特别。”顾长生将碎心琉璃握入掌中,感受着那股纯净的力量在皮肤上流淌,语气平静地回答。
楚云箫笑了,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的余光却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过顾长生握紧的拳头。“这世间特别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三天前,负责皇城西门防务的禁军统领,就因为‘不慎’冲撞了仪仗,被悄无声息地换掉,如今怕是连骨头都烂进了城外的乱葬岗里。”
他说的,是一件足以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的秘事,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谈论今天醉仙楼的哪道菜更好吃一样随意。
这是试探,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肌肉展示。他在告诉顾长生,“逆火社”的眼睛,遍布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顾长生端起面前的酒杯,澄澈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平静无波的脸。“看来,楚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
“迎来送往,听些闲言碎语罢了。”楚云箫将折扇合拢,用扇骨的顶端,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出“笃、笃”的、富有节奏的声响。这声音,与顾长生的心跳,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楚云箫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那股纨绔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审视与精明,“有些闲话,听多了,也便不像是闲话了。比如……关于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陛下。”
顾长生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他知道,正题来了。
“哦?陛下乃真龙天子,万古一帝,能有什么闲话?”顾长生依旧保持着滴水不漏的姿态,将问题抛了回去。
“真龙天子?”楚云箫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顾公子可知,皇室的宗卷里,关于女帝陛下出生前后的所有记载,都是一片空白。就像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刀,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顾长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坊间有些最古老的传闻,早就被当成无稽之谈了。”楚云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顾长生的拳头上,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到那枚正在光的琉璃碎片,“传闻说,咱们这位女帝陛下,并非先帝血脉。她的诞生,与万载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悲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轰!
楚云箫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顾长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手中的碎心琉璃,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宿命般的召唤,竟在他紧握的掌心之中,陡然爆出了一阵远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急促的光芒!那光芒透过他的指缝,投射在桌案上,形成了一片斑驳陆离的、如同破碎心脏般的光影。
这股纯净而悲伤的力量,似乎与楚云箫的话语,产生了某种跨越万古的……共鸣!
楚云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光影,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些许。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与众不同,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化作了更深的了然与凝重。
他没有追问那是什么,而是继续用那蛊惑般的声音,投下了一枚更重的炸弹。
“有种说法……一种被社里几位老先生视为最接近真相的猜测……”楚云箫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清晰地钻入顾长生的每一个毛孔,“他们认为,女帝陛下,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