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寻找的又是什么?是身世的真相,还是……眼前这个抚养我长大、却仿佛浑身笼罩在迷雾中的养父,他真实的模样?
他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啧,好东西啊,‘镇魂玉’的碎片,可惜了,灵性十不存一。”老鼠精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他搓着手,绿豆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老板您慧眼,给个公道价?”
老板没说话,指尖在那玉片的纹路上缓缓摩挲,眼神专注。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身影堵住了门。
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几乎要碰到低矮的门框。
他穿着一身洗得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乌沉沉的念珠,每一颗都有鸡蛋大小。
他头顶光洁,却有明显的戒疤,面容粗犷,皮肤黝黑,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波澜不惊,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一进来,店里那几只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影妖瞬间噤声,连老鼠精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包袱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这是个修行者,而且道行不浅。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被阳光曝晒过的岩石般干燥厚重的气息,与这鬼市格格不入。
老板放下手中的镇魂玉碎片,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的微笑:“大师,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小店,恐怕没有您需要的东西。”
那僧人单手立掌于胸前,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震得柜台上的灰尘似乎都在微微颤动:“贫僧慧觉,不为购物,只为寻人。”
他的目光越过老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我能感觉到,他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在“感知”什么。
“施主,”慧觉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悲悯,“你身上,缠绕着一段极深的因果,业力如锁,缚你魂魄,更兼……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怨念。”
我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看向老板——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微冷。
“大师,”老板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身后,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小女年幼,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远离这鬼市半步,何来业力因果?大师怕是看错了。”
慧觉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着我,仿佛能穿透老板的阻挡:“非是今世之业,乃宿世纠缠。且这怨念……并非源自她自身,而是至亲血脉惨死时的不甘与诅咒,依附于她,经年不散。若不化解,恐损寿元,终将坠入无间。”
至亲血脉惨死……诅咒……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夜看到的画面再次涌现。
老板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冰:“大师,请慎言。我这里不欢迎危言耸听之人。”
老鼠精见势不妙,来不及收走镇魂玉的碎片,哧溜一下从慧觉脚边钻出了店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慧觉并未动怒,只是深深地看着老板,又看看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我,缓缓道:“十八年前,青邙山脚下,顾家村血案,一家七口,连同仆役十三人,一夜之间尽数屠戮,唯一下落不明者,是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额间有一点朱砂痣。”
顾家村……青邙山……朱砂痣……我在心里默默念着慧觉话里的关键字。
老板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虽然极其细微,但我离得近,感觉到了。
慧觉继续道,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我的灵魂上:“那女婴,便是你。而你身上缠绕的怨念诅咒,便来自你那惨死的至亲——顾氏阵法师一族最后的血脉。”
阵法师?我的家族……是阵法师?
“那夜血案,现场残留极浓的妖气与……一种独特的、吞噬生机的黑暗阵法痕迹。”慧觉的目光转向老板,变得锐利起来,“贫僧追查此事多年,现当年案前,曾有人在那附近,大量收购一种早已失传的禁忌材料——‘蚀灵砂’。而经手之人,便是这鬼市之中,神通广大的‘冥老板’你。”
他盯着老板,一字一句道:“并且,有人目睹,案当晚,你浑身浴血,出现在青邙山附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店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外面鬼市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开来。
那素来平静无波的老板,此刻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没有看慧觉,而是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楚,有愧疚,还有一种深埋已久的疲惫。
“弃梦……”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抚养我二十年,教我识字,给我做长寿面,却也可能是导致我家破人亡元凶之一的男人。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冰凉和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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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顾家村……阵法师……蚀灵砂……还有你……”我指着他的心口,“你当时,在那里做什么?”
慧觉立掌于胸前,低宣一声佛号,周身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将那阴森的店铺照亮了几分。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交出那女婴,解开她身上诅咒,道出当年真相,或可减轻你的罪业。”
老板没有理会慧觉,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总是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而泪流满面的脸。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千钧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