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世仁最先从怔愣中回过神,他眉心一跳,从地上站起来正想分辨,可还没开口,便听方南巳冷冰冰一句:
“跪下。”
贾世仁出身颇高,平日见的大风大浪不在少数,去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就是现在背着嫌疑失了自由身,那些小官也得把他当爷爷供着哄着,何时这样命令过他?
但方南巳是什麽人?他见惯了沙场刀光剑影,是鲜血淋漓中拼杀出来的人,气质森冷,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擡眸一扫,眸中寒意便令贾世仁一激灵。
等再回过神,他人已经屈膝跪在了地上。
他本就是这群纨绔中领头的那个,见他跪了,其他人哪还敢坐敢站?纷纷正了身形乖乖跪下,一个个噤若寒蝉。
课堂纪律被纪律委员维护好了,接下来便该老师登场。
应天棋一合折扇,轻笑一声,终于开口,续上先前的话题:
“贾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口一个‘郑秉烛’地唤着,是当真不怕死吗?回头我将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回给朕大人,到时候,大人要是动气起来,怕是令尊也保不下你啊。”
这话说完,应天棋明显看见贾世仁脸色有些发白。
虽然他那个礼部尚书的爹官职颇高,但再怎麽样也够不上郑秉烛如今的权势地位。
贾世仁又是家里不起眼的庶次子,自然清楚自己没那个本事去惹郑家,方才也只是随口抱怨耍耍威风而已,没想到会被人听去。
应天棋朝後靠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手里转起核桃,微微合上眼睛,瞧着像是有些苦恼:
“唉,我答应了郑大人,此事必要给他一个交代,但事情过去这麽多日也没什麽进展……说实话,我心里也愁啊。我必得让郑大人出了这口恶气,可是抓些小人物来顶包,总归无用,说不过去,想来郑大人也不会满意,思来想去,还是得从你们几位身上想想办法。”
说着,应天棋勾起唇,语调散漫,仿佛不是在商量让谁家担责陪葬,而是友人间说笑今夜不醉不归:
“……哎,其实我已经给你们想好了个戏本子。就说,你们和郑秉星看上了同一个姑娘,为她争风吃醋,龃龉渐深,怀恨在心,所以趁着月黑风高酩酊大醉,想买个人给他些拳脚教训。谁想阴差阳错一时失手,给人捅死了。你们听听,是不是合情合理挑不出错漏?那麽哪位公子大仁大义,愿意配合我演这麽一出?”
果然。
找不见真凶,就要抓人顶罪了?
的确像是郑秉烛能干出来的事。
贾世仁一颗心已经沉下去大半截,但还是强撑着道:
“胡,胡扯八道!郑大人明断是非,定不会信你这说法!”
“哎,可不是我夸口,只要是我说,郑大人就一定会信的。郑大人最疼他这个弟弟,自然希望害了他的人能给他陪葬,越多越好,那麽我总得给他个交代不是?放心,能为我所用,是各位公子的福气,我答应你们,会尽力劝和,让郑大人不要牵连你们的家人,如何呢?”
“不可能!这事跟我们没关系!这是冤枉好人,混淆黑白!!本少爷抵死不从,你们还能强安了罪名,屈打成招不成?!”贾世仁一时激动,竟破了声儿。
他这麽一领头,其他几位也大着胆子反驳:
“没错!我们是无辜的!”
“哪有你这麽断案的?怎麽可以这麽冤了我们?”
“就算你要将黑锅扣给我们,我家人也定不服,我让他们去敲登闻鼓……”
“哦?”应天棋睁开眼睛,像是被说到了心坎上:
“对啊!登闻鼓!可是敲了登闻鼓又如何呢?”
“敲,敲了登闻鼓,自,自有……”说话的小胖子磕巴两下,竟没声了。
只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应天棋身上,有话不敢说,默默咽下了肚。
事到如今,眼前人的身份,他们多少已有猜测。
应天棋便好心帮他把後半句补全:
“自有皇爷替你们做主?”
说着,应天棋摇摇头,浅浅叹了口气,颇觉可惜:
“只怕是皇爷也有心无力啊,郑大人受了委屈,皇爷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打定主意给郑大人一个交代……”
顿了顿,应天棋话锋一转:
“不如这样。”
他一下握住核桃,坐起身,擡手示意。
白小卓立刻端了一张桌案摆在几人面前,案上置着纸笔,还有一块用来画押的朱砂印泥。
应天棋轻轻牵起唇角:
“若是觉得我的戏本子不好,不如你们替我重写一本,顺便将戏中主角也一并给我定下找了来。若是剧情合理可用,主角伏法,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免了一桩横祸,也好替皇爷分忧。皇爷记着你们的好,算你们大功一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