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了了心头一桩大事,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同出连昭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便先行回了乾清宫。
出连昭并未起身送他,在他走後,还独自在原处坐了许久。
“娜姬……”紫芸从内殿走了出来。
她方才虽然被出连昭遣走,但却站在屏风後悄悄听了应天棋和出连昭对话的全程,她实在为出连昭不平:
“您难道当真信那狗皇帝的话,要替他做事不成?您难道忘了,咱们南域的血仇……”
“南域的血仇,根源或许真的不在他。”
出连昭淡淡开口打断她:
“之前我觉得他是巧言令色,想靠那通说法来从咱们手底下搏一条命,如今却觉得,他或许真有几分可信。”
“为何?就因为他帮咱们掩了妙音阁那事?可若无他插手,郑秉烛或许从一开始就查不到咱们头上。而且,他说是帮了咱们,可谁知不是在帮自己呢?”紫芸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大宣皇帝时丶他那高高在上面目可憎的模样。
她看了太多族人的死亡,看了太久娜姬的痛苦和屈辱,她太恨了,所以她始终不信应天棋,也不满出连昭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可这话说完,还没等出连昭应声,蓝苏先皱眉开口:
“住口!我看你是愈发没有规矩了,做事冒冒失失,差点害了芳姨不说,如今还要做娜姬的主吗?”
“我……”
“好了,也不怪她。大宣将南域占为己有,他又是大宣的皇帝,灭族仇人,哪是轻易能信得的?”
出连昭擡手拈起桌上那朵被她失手剪下的落花:
“但我还真想信他一下试试,不为别的,他能把妙音阁那事儿圆过去,算他有几分谋划,不是传闻中自甘堕落的酒囊饭袋……还有一点,来这麽久了,你们见过哪个大宣人把奴才的命当命呢?连他身边一个小宫女,他都能为人打算那麽长远,那麽,他当初同咱们说的那些话,也不一定是空口瞎编。”
说着,出连昭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总归被圈在这宫里无事可做,随手帮他一把,我也没什麽损失,顺便让我拨开迷雾,去瞧一瞧,应弈,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应天棋和出连昭通了气,待晚上敬事房的太监过来递名单,应天棋却挑了顺贵嫔侍寝。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第一次进後宫,下边人自然欢喜疯了,忙去向顺贵嫔通传,叫她预备着接驾。
等再晚一点,应天棋坐着步辇摇摇晃晃地往顺贵嫔的清芳殿去了,但在路过长阳宫时,却偶然听得花丛里一声惊呼。
应天棋擡手让擡步辇的内侍止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发出动静的花丛,随手指了一名侍卫:
“花丛里是什麽人?你,过去看看。”
于是侍卫领命,持刀出鞘,一步步走近,拿刀柄拨开了花丛枝叶。
而後听得一声呜咽:
“臣妾……臣妾无心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花丛被拨开,其後露出一片桃粉色的裙角。
出连昭跌坐在花丛里,吓得浑身颤抖,泫然欲泣:
“臣妾只是看这芍药花开得甚美,夜来无事,想剪两朵带回宫里细赏,没成想陛下路过,扰了圣驾……”
应天棋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出连昭。
看她一头银丝钗环在月色下闪着细碎的光,像皎皎星河,甚美,惹人怜爱:
“无碍。”
顿了顿,他轻轻扬起一边唇角:
“这花儿是美,但朕倒是觉得,爱妃更美。”
不出意外的话,一炷香後,皇帝在去清芳殿的路上改道去长阳宫的事儿就会传到顺贵嫔和後宫诸人耳朵里。
按她那暴躁性子,一定在宫里气得跳脚,然後想,皇帝许久不进後宫,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改了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贱人敢夺她的恩宠?看她不好好收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