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真的要被逗笑了。
他擡手搓搓脸,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让我猜猜,他应该还说,是你杀了刺客,你对这案子的细节了解最多,所以这个案子就交给你负责,回头办好了还有更大的好处等着,是也不是?”
山青看向应天棋的目光顿时多出几分崇拜:
“陛下圣明!”
“……”
这傻孩子,被人卖了还乐呵呵给人数钱呢。
应天棋有些发愁,摇摇头:
“真是给你分了个好差事,这凌溯当真机灵啊,难怪他能当上指挥使。”
山青听见这话有点懵。
他虽然不懂其中那些弯弯绕绕,但好赖话还是能分得清的,知道应天棋这应该不是在为他高兴,更不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凌溯。
事发当晚,应天棋给周达放出的态度是“忌惮方南巳”,周达回头肯定会同凌溯说这一点,再结合应天棋那句很刻意的“让山青入宫谢恩”,足够凌溯把这理解为“皇帝对方南巳把手伸进北镇抚司这件事十分不爽”。
所以,虽然山青立了功丶凌溯升了他的官,但山青在北镇抚司不可能再受重用。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为山青是方南巳插进来的人。
既然这一点无法更改,那麽应天棋至少要把自己摘出去,至少短时间内不能让人察觉到山青和方南巳都是自己的棋。
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凌溯不仅不会重用山青,还会想尽办法把手里这颗烫手山芋尽早丢出去。
他们知道皇帝很重视应瑀,必然会把此案盯得很紧,可是案子至今没有大的进展,若是就这麽跟皇帝禀报,皇帝必然要大发雷霆。
既然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索性就把山青丢出去,让他进宫谢恩,“顺便”陈述案件进展。
正好山青是方南巳的人,皇帝本就对此不爽,到时候若是皇帝一气之下把山青发落了,可谓一箭双雕。
这傻孩子,是被人推出来吸引火力当盾牌了。
但他从小在山里长大,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压根没听懂应天棋的话,此时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应天棋的下文。
应天棋瞧他那清澈样儿,感觉跟他一两句也解释不清,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不是有意瞒你,咱俩初见那日,我确实不方便表明身份,还望你见谅。”
从那天山青看见自己时瞪大的双眼就能看出,恩公变皇帝这事儿给了孩子一个不小的震撼,只是此前不方便解释,等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丶有了跟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应天棋才能和他坦诚地好好聊聊。
“啊……我有什麽好见谅的?”山青擡手挠挠头,没有对皇权的畏惧,全是对他的欣赏和赞美:
“我师父果真没骗我,京城真是个宝地,随便走两步就是贵人。原本那位凶脸恩公是个大将军就吓了我好一阵了,没想到您官儿比他还大!不对……您是皇爷,天下都是您的!”
山青这股傻劲儿,在这勾心斗角的京城里真是独一份。
应天棋没忍住乐了:
“要真都是我的,我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了我谋的事并不一般,跟着我可能会遇见许多险境丶遇见很多难对付的人。你可还愿意助我?”
“自然!”山青几乎没有犹豫:
“就算没有恩公救我的情分在,子民为皇爷做事儿也是天经地义!只是我没什麽本事,若陛下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意吩咐便是,我定尽力而为丶万死不辞!”
“好。”应天棋点点头,不再浪费时间:
“对于眼下情况来说,官职过高不是什麽好事,你现在这个位置就刚刚好。只是,你是被方南巳送进北镇抚司的,王府那事之後,凌溯和他手下之人定会忌惮你,你当心些,凡事不要冒尖出头,更不要被人抓住把柄,蛰伏着替我摸清北镇抚司的底细就是。等时候到了,我会主动联系你。”
“是。”
“今日你回去之後,若有人问我都同你说了什麽,你只说我知道漠安王的事毫无进展之後,发了很大的脾气,摔了一只笔筒,叫下人将你拖出了乾清宫。为防耳目,一会儿我怕是要真同你演这场戏,委屈你一下。”
“不委屈!”山青握拳:
“您打我几板子,我自己爬出去都成!”
“倒也不必……”应天棋哭笑不得,正拿起桌上的青玉笔筒想摔,好把戏做全。
但擡手时,他又似想起了什麽。
他看向山青:
“对了,那天听周达说,是你第一个发现书房异样,也是你,发现了後院那扇没锁的门?”
“是啊。”山青的表情有些茫然,只点点头。
听见肯定的答复,不知为何,应天棋突然漫起一丝紧张。
他迟疑片刻,问:
“那……当日情况究竟如何,火势那麽大,所有人都慌乱着,你是如何发现了刺客行踪?”
“嗯……?”山青似乎不大明白应天棋为什麽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像是有点纠结,自己一个人在那挣扎半天,终于还是迟疑着道:
“难道……不是陛下您托人告诉我,说漠安王府将有难,还告诉我具体时间和刺客逃离的路线,要我到时候抢在所有人前面救下八王领得头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