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苏那边,有阴冷潮湿的悬崖峭壁吗?”
方南巳摇头,嗓音发哑:“朝苏那边多是大漠,干燥少雨,连正儿八经的山也无,哪来的悬崖。”
“那就奇了怪了……”
应天棋压低声音,没叫旁人听到:
“既如此,那当年朝苏那场瘟疫,怕就不是天灾了。这样一来,朝苏那边始终没找出根治疫病的法子也合理,因为他们那边没有悬崖,连毒物都不长,自然也不会有解药……”
“哎哟,说起朝苏!”
山青突然一拍大腿,咋咋呼呼,倒吓了应天棋一跳:
“陛下,这山底下怎麽那麽多朝苏人啊?”
山青总是一副少年心性,说话做事也丢三落四的,现在才想起来问这茬:
“我好不容易找够了狐狸毛,紧赶慢赶跑回来,结果那群朝苏人远远看见我就打!我在良山下头绕了好几圈,最後还是从西南坡一路爬上来的,就这才生生又多耽误了一日多。不然我昨儿一早就该回来了!”
这话也被应天棋听进了心里。
他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山下重重包围,为何独独漏进一个山青?
他立马问:
“所以,你是一路避过朝苏人才回到了这里?”
“是。”山青点点头。
应天棋眼睛亮了亮:
“那意思就是说……良山围困,尚有路可出入?”
山青再点头,但片刻,又摇头如拨浪鼓:
“有,但跟没有也没两样。那路很险的,又是急湍水流,又是山路陡峭,有段路我甚至是拿藤蔓荡过去的!山里蛇虫鼠蚁还多,我能过,旁人却不一定了。”
于是应天棋刚升起来的小火苗又被这话浇灭了。
山青追问:
“陛下想做什麽?”
“没什麽……”应天棋抿唇笑笑:
“先解决了眼下的事吧。”
山青这筐狐狸毛真真如及时雨一般,几个人同他一起把草药挑拣好,再交由旁人拿下去该熬的熬该磨的磨,速速分发下去。
身体底子好丶症状较轻的,如方南巳,一碗药下去不过一个时辰,体热便渐退了,瞧着脸色也好了,应天棋这才放下心来。
听山青说,狐狸毛这玩意难找,他跑死了两匹马找了两座山才寻见,又在悬崖爬上爬下地才找了这麽些,想着行宫人多,就这一大筐,却也不一定够用,但疫症凶猛时间紧迫,他也只能找到这些了,薅干净了就紧赶慢赶地往回跑,还好回来得不算太晚,事情尚有挽回的馀地,还能帮陛下救下很多人。
于是良山行宫又忙了一夜一日,狐狸毛清苦的味道几乎填满了空气。
已有皮肤开裂症状的人敷了药後,病症果然没再继续加重,原本的伤痕也结痂愈合。症状稍轻之人,肤上红疹消了,高烧也退了,这恶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日过去,竟像是它从未来过一般。
应天棋想到的最坏的丶需要他舍弃一条命才能挽回的局面终也没到来,一切好转得有些猝不及防。
只有一人还令应天棋担心着。
便是应瑀。
经此一劫,行宫中从宫人到兵士,忽地变得格外团结。
不管身份如何,不管职位高低,病情有所好转丶不妨碍行动的人皆自发地参与到大小事务中,无论是熬粥分膳丶煮药送水,或是照顾病患丶搬运尸体丶处理难後大大小小的杂事,人手都多了不少,再加上紧绷的气氛有所缓和,一切竟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短短几日,应天棋像是快速感受过了绝望末世丶与灾後重建时的希望新生。
但这新生的希望唯独没照到一人身上——
所有病患在服过药後都有所好转,唯独应瑀,明明红疹消了,高热也退了,可人就是愈发单薄虚弱,多少药下去都不见起色。
应天棋实在担心,便还是像之前那样守在应瑀身边照顾他。
行宫的几个太医都来看过了,但搭脉诊治之後,却又都说不出个什麽,只说应瑀身上的疫症虽已消减了,可身子还是虚弱,他们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只能尽量对症下药,希望能够有所好转。
应瑀情况不好,应天棋怕临时出什麽事,这两日便都在他床边守着,一时连方南巳都顾不上。
其实他和应瑀本也没什麽感情,但那日应瑀舍身救他是真,还有便是……
无论怎麽说,应瑀都算是应弈身边唯一一个丶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了。
应天棋借着应弈的身体走了这麽一遭,总得替他顾点什麽丶留下点什麽。
可即便有太医院时时在旁打转,应瑀的状态也还是愈发差了。
身上有血裂症那会儿,他尚可撑着精神和应天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但现在症状没了丶高热退了,他反倒是昏迷不醒,一天十二个时辰,能有半个时辰是清醒的都算难得。
侍女又送了药过来,应天棋擡手接过药碗。
这两日,给应瑀喂药喂水之类的事都是应天棋亲自来,应瑀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便也没说什麽,将药碗递出後便默默退下了。
应天棋用汤匙搅搅那发黑的药汁,正想等药晾凉些再扶应瑀起身,谁想应瑀竟自己醒了。
他半睁着眼睛,嗓音沙哑地唤了声“阿弈”。
应天棋立刻放下药碗扶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