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周目若无此尸,今夜被装进棺中送出……
昨日虽然从何朗生那里听了一番剖白,应天棋却还是有些许不解。
他不是看不出何朗生字句中的真情流露。
是,何朗生家族没落丶爱人离世,他恨上位者拿他们当个物件摆布,他想摆脱这一切,所以就和应弈一起在宫里苦熬了那麽些年,把自己的命顶在脑袋上去搏那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按他所说,他是觉得倦了,觉得跟着应弈没有出路,机会实在虚无缥缈,所以就弃了应弈,奔向了前途更光明的阵营。
其实这番解释还算合理,但应天棋却总不愿尽信。
毫无疑问,何朗生是爱李江铃的,他能帮应弈走到现在,其中或许一多半的原因都是应弈为李江铃深爱之人丶他在替已故的她保全爱人,也盼着这位爱人能顾着几分旧情,若有事成之日,还能还李江铃一个公道。
单这一点,就注定了何朗生不会轻易背叛应弈。
可何朗生还是叛了。
是他不在乎李江铃了丶只想帮别人创翻陈实秋的统治?
还是说,他新投靠的人中,有人能给他比应弈更坚定的情谊和安全感呢?
再加上最後,应天棋刻意在何朗生面前提起了李喆。
那一刻,何朗生面上没有羞愧一类的情绪,竟只有一句无奈叹息的“你会懂”。
会懂?
会懂什麽?
当时应天棋有一瞬的疑惑和猜测,但他没能成功抓住。
直到这一刻,他才释怀——
他果然懂了。
李喆。
如果拉拢何朗生的人是李喆,是李江铃的亲祖父,那对于何朗生来说,应弈自然就算不得什麽了。
背後之人一个个浮出水面,应天棋却不觉得轻松。
他只觉得悲哀。
悲哀至极。
定北侯李喆,多麽传奇的一个人物?
十五岁从军,在边疆拼杀数十年,从朝苏手中一寸寸夺回疆土,从此坐镇边关,朝苏秋毫无犯。
他身上战功赫赫,为人却谨小慎微,回京之後立刻上交兵权,处处避嫌,没给任何人猜忌或陷害他的机会。可命运却没有因此厚待于他,他独子早逝,後又与唯一的孙女分离,定北侯一脉再无人传承。再後来,方南巳搏杀出头,李喆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去身上那些没意思的官职。直到李江铃死後,他唯一的牵挂也没了,便黯然离京,定北侯三字从此彻底成了一个虚幻的荣誉,成了史书上一个传奇。
他们李家从大宣开国以来,世代为皇室卖命,名将辈出,到了李喆这一代,更是将自己大半人生都献给了战场,最後却落得这样一个令人唏嘘的结局。
应天棋也曾为他叹过,当时的他还不知,文字中记载的,并非真正的结局。
他也没想到,结局不是英雄黯然孤独终老,而是身心坚定之人于晚年推翻了过去几十年的坚持与信念,与敌为伍。
“李老侯爷,可是站错了位置?”
应天棋往旁侧让了半步,在身边让出一点点空位,还有兴致戳一下老爷子的心窝子:
“这边站的才是大宣禁军。”
李喆自然知道眼前毛头小子的意思,倒也不恼:
“陛下莫要拿老臣玩笑了。”
“没有玩笑。”应天棋脸色正了正:
“只是有些痛心罢了。”
李喆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便聊聊正事吧。”
见他不愿多说,应天棋轻飘飘略过了这个话题:
“老侯爷带着这群人也在山下守了多日了,今日突然出现,围在这里却没动手,想必是有事想同朕商量?”
李喆依旧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