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霜君赶到流音岛时,瓢泼大雨已经浇下,流音岛御敌修士们的避雨符在雨里七零八落,为大敌当前的气氛再度添了一丝不详。
好在乌衣那边也躲不过那场雨,但乌衣比修士们要沉默许多,像是麻木的铁傀儡一般,并不为一场雨而动摇杀意。
甘夜的修为也不太能避雨,好在他鸡零狗碎的东西多,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把不明材质的伞,奔走一圈之後来向师尊回话:“薛七来过,找了宋寻渺之後又走了。”
“宋寻渺说了什麽?”霜君倒是能完全隔开那雨,显得从容自如,“她弟弟和小安城有什麽关系?”
“她都说了,宋撷英被处决之前,一位她不认识但修为极高的长老找到她,给了她一个锁魂袋,告诉她如果想要救宋撷英,就把这个东西放在宋撷英的尸体上。而且这位长老还许诺,如果她为自己办事,还会想办法消除宋撷英对她的牵连。”
“後面这一条应该对她比较有吸引力吧。”霜君生来一副姣丽的面孔,在昏天黑地之中,也显得有些阴沉,“不过看她现在还没当上长老,对方应该食言了。”
“她和宋撷英是同胞姐弟,宋撷英死後,最开始她感应到过他的神魂被拘到过什麽地方,宋撷英也托梦向她求过救。她顺着宋撷英说的地方去过,但是她没有凭证无法靠近,还差点被镇岛的阵法所伤,她是丹修,不擅长应对这些,所以就再没去过了。”
“于是她就默许了弟弟的神魂被人控制,不知吉凶,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再过问。”霜君微微笑了笑,“果然啊,什麽同胞亲情,在自己利益面前,毫无分量。”
“师尊,我有些猜测。”甘夜的推测其实是来自于薛七在这件事里的反应,“宋撷英恐怕是被带进了小安城,薛七的那个前辈谢胤,应该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个时候,兴许还没有小安城。”霜君看着与他们对峙的乌衣们,“乌衣一直没动,是在等什麽?”
“不知道。”甘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流音岛说,自西边开始打雷,乌衣们就不再靠近了。”
“西边。”霜君的话一出口,甘夜就会意了:“我们救薛七的地方,就在西边。”
“我去了薛七待的弟子舍,许云年的书还在。”听说流音岛大乱,柳尘兮在大阵上也待不住,卫峥月和他在书阁碰面,“但是他还是一点线索也没给我们留。”
“我始终觉得,许云年的画册里藏着东西。”柳尘兮摩挲着那本风物志,“你有没有试着把这两本书联系起来看?”
“有,”卫峥月其实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潜宗事多,他也轻松不了,只能熬夜翻书,他掐着自己的鼻梁,“但是他的书里没有提画册,画册里没有提流音岛……哦,临摹的画来自于流音岛馀烬,这是唯一的关联,其馀的,我怎麽看也看不出来了。”
柳尘兮再凝神也不能像目能视物那般看书,有心无力,只能摸索着拍了拍卫峥月的手,劝慰道:“无需着急。”
“我没有着急。”卫峥月反握住他的手,“我也觉得,我不用过多参与到乌衣的事中,最开始我那麽在意薛七和乌衣,只是怕小安城会是天道规则里的异数,所以才着急要找到线索验证。现在流音岛被围,乌衣被翻到了明面上,薛七也找到了线索,揭开真相可能只是时间问题了。”
柳尘兮自从知道卫峥月那麽执着于天道规则,归根结底是为了他之後,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滋味,闻言叹了口气:“是啊,乌衣再生出天大的祸乱,也是宗主们需要头痛的事,我等蝼蚁,插不上手,也不必首当其冲。”
正说着,潜宗内外钟声大作,两人都是一惊,卫峥月凝神听了片刻:“又是四十八钟齐作……”说着他的令牌就亮了,卫仪珊传讯给自己的亲信,言简意赅:鬼门大阵动荡,立刻归位。
柳尘兮心里狠狠一跳,闭眼沉吟之间,神识已经在山顶与书阁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再回来时因为耗神喘着气:“……没有,一切如常。”
卫峥月转瞬之间就明白潜宗的意思:“宗里倒是油滑,鬼门一动,就不必支援……不必趟乌衣这遭浑水了。”
“潜宗不去……霜君似乎是去了,灵雩山呢?”
“暂时还没有动静。”卫峥月“啧”了一声,“多半是和潜宗一个尿性。”
“霜君倒是积极。”柳尘兮抿着唇,“但保不齐,她是追着薛七去的。”
“乌衣现在对流音岛只围不攻,不知道有没有薛七的原因。”卫峥月叹气,“说不定,薛七就是下一个搅得仙界翻天覆地的乔玉。”
潜宗因为鬼门大阵动荡分身乏术,现在流音岛上最通符法的就是霜君了,甘夜拿了她新做的防御符,带着修士们画符画了大半夜,这会儿困得直接席地而坐,趴在师尊膝盖上打瞌睡。
霜君没把他撵下去,还抱住了波斯猫不让猫儿去打扰他:“看来没多大长进,到现在还需要睡觉。”
甘夜眼睛都睁不开,抱着她的膝盖撒了个娇:“师尊明明说过不用我有多大出息的。”
“平日里装得像个大尾巴狼,”霜君这几日心情都不好,现在难得带了一点戏谑,“一累了又打回原形,像个孩子似的。”
三百来岁的甘先生没羞没臊:“师尊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
霜君微微笑着,也不再嘲弄他,只轻声叹了口气:“乌衣这样围而不攻,我总觉得不对劲,繁光门那头有什麽动作吗?”
繁光门宗主在小安城门前反复踱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城门紧闭,城门前一片死寂,背後的死阵黑气翻涌,平添了蒋容几分焦躁。
“城主,”这几天的丧子与巨变,让蒋容脸上被憔悴和癫狂挤满,“答应了的事,就最好快些去做,否则你应该知道代价的!”
城门幽然,像是贪婪吞没生气的巨渊,身後的黑气翻涌得愈发厉害,阴冷几乎要追上蒋容。蒋容难以抑制地感到寒毛竖立,因而也愈发焦躁起来:“你在磨蹭什麽?我可不是四大仙门的那些仙君,你要知道违抗我的後果!你……”
蒋容像是想起什麽一般,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纸印信,那张薄纸因他过分激动而在指间颤动着,城门终于传出了声响,像是一声变调的长叹。
蒋容紧张到了极点:“你少耍什麽把戏!你知道的,你伤了我,自己也得不到什麽好处!”他眼中狠色愈显,擡手欲将印信拍于城门上。
这时,身後的死阵里也传出此起彼伏地叹息,蒋容猛地回过身,却发现那叹息似乎并不是冲着自己的。
死阵里不知什麽时候下起了大雨,浑身湿透的蓝衣剑修在雨帘里拖着长刀,从阵中一步一步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