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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甘夜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卫峥月是先天灵物，但也只是能轻松到达化气阶段，寿数就算比常人稍长些，但与长生的仙君们比相去还是太远

仙界的一个时代动辄百年记数，一百多年的寿数还是太不够看了。沈问涓即便没有死于非命，也不可能见到烽火燎原，等不到柳尘兮出山与宗主尹秀为一战的时候；许云年穷尽一生想要救下不知是生是死的宋撷英，但到最後寿数耗尽，也未能找齐真相——甚至于，他藏在画里的暗语是当时流音岛孩童少年时兴的玩法，他期待着有其他熟识宋撷英的有能之辈能够继续追寻他的线索，然而四百年过去，那一辈的少年们老的老死的死，当年时兴的玩法早就过时，有能耐当仙君活到现在的凤毛麟角，更是顺应了仙界规则的识时务者——不识时务的还关在海上荒岛上当人形的秘境呢——没人在意不合时宜的奇才。

如果不是薛七与谢胤的机缘，许云年的留下的线索恐怕会永远留在故纸堆里，就算有人偶然翻起，也没人会认得曾经的少年们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卫峥月是个在暗处搅动风云的阴谋家，魔君掳去修士引发的那一系列仙界巨变，虽然後面的事不完全受他的控制，但一切一切的开端，就是卫峥月想试探魔君，用仙界灵力上限，怂恿了魔君妄为。

他当一个搅屎棍是极其称职的，甘夜霜君心里提防他，薛七一照面就直觉不喜欢他，连柳尘兮时常都提心吊胆，甚至到了直剖胸臆，说自己要做卫峥月的锁，靠着卫峥月对自己的那点情爱对他稍加控制。但这样的约束到底有没有用，柳尘兮心里都未必有底，和尹秀为对话三句就能听出卫峥月瞒了他多少事。

现在柳尘兮和尹秀为终于走到了狭路相逢，撕破遮羞布的那一步了，卫峥月没有逃命，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敲四十八钟，通知各派宗主，潜宗内外仙门有脸面的人都如他所愿的齐聚一堂，台子搭好，好戏开场。

卫仪珊作为宗主弟子，虽然不是长老，但也能位列长老的末席，卫峥月站在她的身後，隐匿在两排家仆之中。

甘夜对卫峥月的忌惮甚至是超过柳尘兮的，可是他终归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不得内门心法，那他的寿数极其有限，如果局面没有改观的话。

“如果他还想在潜宗蛰伏，就得控制自己的修为不再前进，但这样一来，他很快就要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几十年之後就该寿终正寝了。”霜君似乎猜到了甘夜所想，传音道，“所以有时候他做事显得很急，因而让人觉得他野心外露，是个不怎麽知道收敛的人。其实他未必不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他只有一百五十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要麽就衰老而终，要麽，就得成为仙门诛伐的邪修，如果没能准备好就站在仙门的对立面，恐怕会活得比一百五十年更短。”

甘夜一时语塞，良久之後才问道：“师尊觉得，他究竟想做什麽？”

“我只有些猜测。”霜君若有所思，“所以才问你他的深浅。他是真的没能到达定心修为，还是在等着一个契机，在时机合适之前，有意克制自己的修为。”

柳尘兮握着离魂，但连举起来挥一挥的意思都没有，他没有学过剑法，握剑也只是个摆设，不必挥起来白费力气。

但即便如此他也渐渐感觉到了吃力，无符就意味着柳尘兮所用的符每个阶段都是需要他的神识操纵，而不像尹秀为扇子一扇，飞出来的符上带着一股灵力，驱使着符咒按符文进行，尹秀为不必再管，甚至还能再腾手画另外的符。

甘夜对符道也是略通——在潜宗的内门弟子里能排个中上的那种略通，他也渐渐看出柳尘兮没有最开始那麽从容了，虽然还在勉力支撑着与尹秀为互拆阵法，但平分秋色的局面如指间砂般缓慢流逝。

“他撑不了太久了。”霜君也看出了柳尘兮的颓势，“他自己摸索无符道，几十年能走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尹秀为也感觉到了柳尘兮难以为继，一扇子送出一个极其繁复的符文，连霜君都微微皱眉。

柳尘兮的流风完全被绞碎，重剑落地，整个人在符文巨大的推力下飞出。

阵外围观的弟子们发出吸气声，不少人都望向霜君和她的归兰弓。

“归兰君这……胜负应该分出了吧。”卫仪珊望着霜君，试探性地问道，“再比下去，伤了这位散修仙君也不好。”

霜君擡眼，目光扫过的却是她身後一脸木讷，垂首而立的卫峥月。

他无知无觉，没有任何自己的感想，仿佛败于尹秀为扇下的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再等等。”霜君的目光一触即收，但卫峥月眼睫微动，他没擡眼，但已经感觉到了审视。

霜君果然是不好糊弄的，卫峥月心里谈不上悲喜，也谈不上失望或者担心，他终于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擡眼望向阵中。

柳尘兮的白衣在空中划过，像是一只折翼的白鸟，但在符文真正追上他的时候，尹秀为就意识到了不对。

符文穿透了白衣，但绚烂的光华没有任何减退的意思，依然直冲往前，追击着一个莫须有的目标向前。

尹秀为紧急地调转符文，但再怎样紧急的挥扇也来不及了，白衣化为光点，重剑也化为光点，与他斗法的人，背负着潜宗最重要阵眼的人，就这麽凭空消失了。

原本潜宗的长老们面色都和缓了不少，大多数潜宗弟子都以为宗主还是宗主，威仪不容挑战，经此巨变，几乎全都愣在了原地。

甘夜原本为柳尘兮悬了一瞬的心，听他师尊竟然不顾柳尘兮的死活说“再等等”险些咬了舌头，毕竟霜君最先召出归兰弓坐实了柳尘兮是与尹秀为切磋，怎麽说也不该纵容尹秀为一个符“失手误伤”甚至“失手误杀”柳尘兮，看到柳尘兮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他才把心揣回去，堪堪端住了差点砸了的淡定风度，抱着看戏的态度继续打量着阵中和潜宗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