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得你容骁为我出头。”皇女重新拈起棋子在手中把玩,“无尽梦乡里头没有谎话,他看见的都是自己的心相,洪华言看上去没什麽脑子,怎麽做个梦後劲那麽大——他梦里有什麽?”
“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即枯骨,够他悟一阵子的。”容骁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一点分给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有点想掀棋盘的冲动,“估计日後他见了九天神女也硬不起来了。”
“。。。。。。”皇女的棋是没办法继续下了,墨玉的棋子随意掷了,落在棋盘上彻底搅成了乱局,“你挺闲的?有空去潜宗把你儿子接回来自己带着吧。”
“我也不闲,你让我去办的事还没完全了结。”容骁盯着皇女慢慢攥起来的手,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不觉得,教训洪华言就不是什麽紧要的事。”
皇女一挑眉,容骁却抢先一步开口:“你现在站得高,为了自己的姿态从容不屑和他计较,未必就是心里真的放下了。”容骁垂眼苦笑了一下,眼神飘得有点远,“我至今还记得殿下当时的样子,团起来看上去比阿冉还小,皮毛上全是血污,当时一道的人都跟我说捡回去也救不活,皮毛也坏了,剥了也卖不出好价钱。我却是不信的,因为我看得出当年那小狐狸的眼睛是亮的,一口气全靠恨撑着。”
皇女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陈情。
“殿下,”容骁忽然换了称呼,“放不下的事,也不必压在心底下不吭声,我会替你做,不会脏了您的手。”
皇女端起茶盏,姿态优雅地品了一口,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从小娇养长大的皇室贵女,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半分喜怒:“滚出去。”
容骁被骂得心满意足,临了还问了一句:“阿冉那小子真的就被你送给你那故人了?那傻孩子不会被卖了还傻乎乎数钱吧。”
皇女眼皮也没擡,不想跟他多谈:“是啊,也不知道随了谁。”
容骁手扶在门框上:“哦,皇女殿下是鬼精鬼精的,肯定是不会随了你。”
皇女顺手把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容骁游刃有馀地接住了,并且两步跨了过来,将皇女抵在了桌上。
棋盘“哗啦”一声被挥落了一片棋子,皇女皱着眉“啧”了一声,残局难以为继。
“你的那个故人,是个什麽人?”容骁把她抱起来往里面挪了挪,自己也坐到了榻上,“阿冉毕竟还小,如若真遇上变故,怕还是应付不来的。”
“这个时候慈父仁心了?”皇女被他扼着手腕,挣了一下没能抽出去,“我到灵雩山之前召你回来,就是让你回来照顾阿冉,你充耳不闻,我去淮州的时候也刻意躲着我,阿冉都问爹爹是不是不要他了。”
“阿冉那小傻子是不会怨我的,每次见了我尾巴都摇得像小狗似的。”容骁含着点笑,“怨我的人是你,殿下。”
皇女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不怒反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就是典型的狐狸系美人的样子,娇俏而妩媚:“哦?好吧,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怨你。如你所说,我是靠恨吊着一口气活下来的,你倒是有胆色,上赶着被我记恨。”
容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皇女腕骨纤细,他一用力就能攥住,更一用力就能折断一般。
她就这麽不甚在意一般任由容骁禁锢着她,看不出任何端倪,容骁忽然有些想念当年那只受伤的小狐狸。
虽然凶巴巴的,平等地敌视着所有人,但至少看得见她的爪子和尖牙,不像现在,皇女殿下的心思,数十载的枕边人也不敢托大,说自己完全能猜透。
他忽然问道:“你还有什麽想做的事吗?”
皇女顺势依在了他的身上,态度依然是捉摸不透的可有可无,闻言分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我是说,”容骁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皇女眼神微动,想起了淮州的秋冬,和香甜发烫的炒栗子,容骁把包裹随意地搁在她身前的案几上,“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或是有什麽事情能让你兴致高些。”他似是轻微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地落在了皇女的颊边,“好像很久没见你真正开心地笑过了。”
皇女和容骁相识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虽然妖界盛传的版本是皇女宠幸了一个赤狼族的男子,但事实上他们相识的时候皇女和“宠幸”这样一听就很尊荣的词汇沾不上半点边,容骁也不是什麽以色侍人某些功夫非常了得的赤狼男儿,他混迹在人界,和一群行脚商人一道在人间大川上穿行。
皇女那时候就如容骁所描述的那样,看上去养是养不活的了,剥了皮也换不了两个钱,商队的人都不太明白容骁为什麽要执意把她捡上。
容骁比那些凡人行商有眼力见,看得出这不是只普通的秃毛狐狸,而是只先天灵兽,还是他们妖界现下最尊贵的雪狐。当然他当时不可能想得到堂堂皇女会沦落到这等境地,只是觉得有趣,他一个前朝遗族流落凡间与凡人为伍倒是没什麽稀奇的,这个凶巴巴的小皇亲国戚又是怎麽混成这狼狈模样的?总不会和是山里的野狐狸打架打输了吧。
当时容骁在商队的车上腾了一小个地方,拿旧衣服给小狐狸垫了个窝,把她安置在上头,每天给她打只野兔抓只山鸡喂着。
小狐狸最开始天天都在昏睡,山路颠簸着睡着估计也难受,但又着实没有精神,掉毛掉得更严重了。
等到走到淮州,容骁出掉了手上的货物,就和刚混熟的商队分道扬镳了。理由简单而离谱,路上太清苦了,他那病恹恹的小狐狸是真的快不行了,得赶紧安顿好养养。
小狐狸被他揣在怀里贴身带着,有进气没出气地望着淮州繁华人世,容骁顺手在旁边摊子上买了包糖炒栗子,在半死不活的小狐狸面前晃了晃:“吃吗?可香可甜了。”
小狐狸蔫蔫地还没做出反应,他就手一擡,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是伤号,不能吃这玩意儿。”
小狐狸被他养了一阵,有点熟了,知道此人只是手贱嘴欠,没有什麽主观恶意,所以对他没有刚捡到的时候那麽凶了,所以也不抓他咬他了,只凉飕飕地看着他。
“这麽看着我干嘛?”容骁当着伤号的剥着栗子塞进自己嘴里,“我知道你是吃肉的,但是做人——做灵兽嘛,不要活得那麽狭隘,我也是只吃肉的品种,但是栗子真的挺好的,偶尔换个口味也不赖,等你伤好了喂你试试。”
他揣着小狐狸投宿了一间破客栈,半夜迷迷糊糊间总觉得好像有耗子在嘎吱嘎吱地啃东西,他瞌睡一向沉,恐怕耗子啃到他才能让他彻底清醒,只不过他惦记着自己还有只伤狐狸,看上去完全没有战斗力,他有点担心小东西被耗子精欺负了,于是擡手摸了半天,摸到毛茸茸就一把捞了过来,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狐狸不知道是不是被惊醒,身体明显地一僵,容骁眼睛都睁不开,胡乱地摸了两把:“乖,别跑,就在我这儿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真的闹了耗子,油纸包里的栗子被翻出来啃了七七八八,狐狸被他搂着睡了一晚,他一撒手,立时烦不胜烦地钻到了一边,转过身只留一条秃了一半丶最近才冒出了些绒毛的尾巴对着他,高冷地舔自己的爪子。
容骁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撸了狐狸,而且手上没有抓痕,看上去并没有挨打,于是他试探性地走近了,轻手轻脚地摸了摸狐狸的脑袋。
狐狸的表情最开始是茫然的,随後反应过来,立刻炸起了毛,喉咙发出警告的低吼——和阿冉那骂人还要骂串语种的小二百五不同,那种低吼是充满攻击性,似乎随时都能给他来上一口。
但可能是搂着睡了一晚,至今还健在的缘故给容骁壮了胆,他面不改色地又拍了拍狐狸的脑袋:“昨晚上闹耗子你听见没有,来劳驾擡擡爪子,我把栗子壳收了——你说咱好歹也是猛兽的行列,对我那麽凶,怎麽耗子在你面前啃栗子你不抓一抓呢?”
狐狸愣了愣,以一种很奇异的表情看着他,以至于忘了挠他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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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冉的二货基因是从哪儿来的,应该一目了然了吧(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