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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三日之後，来自北州的一位穿金戴银的富商怀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迈着人傻钱多的步伐走进了仙馆。

狐狸卷着尾巴埋着脑袋，仙馆繁华，但她并不感兴趣，只觉吵闹得过头，还有馆中那异常浓烈的焚香味，虽然已经和容骁提前服过了抵抗药性的丹药，但那股浓香依然熏得狼和狐都头昏脑胀。

容骁低头在狐狸耳边道：“这香太折磨鼻子了，阿嚏——这些人是鼻子都堵上了吗，好像完全没觉得这味道有多冲。”

狐狸嫌弃地躲开了他的喷嚏，她不便开口说人语，快速而低声地呜了几句。

“你说什麽？”容骁艰难地分辨了许久，继续凑近狐狸压低声音，“说慢一点姐姐，我不是你们这品种的，外邦语学得不够好。”

这三天里容骁本来决定打算教狐狸一点赤狼语，到时候人前狐狸不好说人话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交流，但狐狸眼尾一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并反问：“你难道不懂雪狐的语言？”

容骁摸了一下鼻子，难得沉默片刻。

而今妖界无论是什麽品种的禽兽都得通晓雪狐的语言，因为雪狐是皇族，皇座上面坐的是他们，合该其他族群都俯首听他们的号令。

平日里狐狸刁蛮任性，稍有不顺还动手挠他，容骁都觉得没什麽，甚至挺犯贱地想她这副高冷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然而现在他才恍然想起，这狐狸的族群，就是把他祖先拉下皇座的凶手。

狐狸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沉默，也似乎明白了他沉默里的意味，但她还是微仰起下巴，没有主动说什麽来缓和气氛。

“诶，”容骁的低落似乎只存在了一瞬，“你怎麽跑到人间来了？还弄得自己那麽惨兮兮的？按理说你出门得带婢女侍卫前呼後拥的呀。”

狐狸歪了一下头，淡淡道：“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我来人间找东西。”

“找什麽？”容骁有点好奇，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对了，我叫容骁，这位姐姐，你怎麽称呼呢？”

“安遐冰。”狐狸擡头四下望了望，“找什麽。。。。。。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兴许得碰上了才说得准。”

“安……不对啊，安是雪狐皇室最正统的那一支，”容骁手欠地碰了碰安遐冰的耳朵，“再怎麽七弯八拐的亲戚，也不至于……呃，微服私访……”

“像我这麽落魄。”安遐冰偏头躲开他的爪子，把他想说没说的话补全了，但没有对他解释缘由的意思，反而问道，“你是不是离开妖界很久了？”

“确实很久了。”容骁回忆了一下，“我刚化形不久就来了人间，对人间比对妖界熟。”

安遐冰点了一下头，对这个回答不予置评。

“所以姐姐你芳龄几何啊？”容骁对于这个事莫名有点在意，可能是当她是小孩子太久了，乍知道她可能是个老妖精之後就十分的别扭。

狐狸仰起头，也不知道为什麽这个问题她需要思考很久，而且最後的思考结果也不尽如人意，她擡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轻描淡写地对等着她答案的容骁道：“我还没捋清楚。。。。。。以前的事乱乱糟糟，只觉得度过了许许多多年，有时候又觉得好像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亲身经历的。。。。。。”容骁的表情开始迷茫，安遐冰也觉得有点困了，顺势在被子上躺下：“所以我才要到人间来找东西。”

“那你身上的伤是哪来的？看上去不像是凡人或者野兽弄的。”

“有点记不清了。”安遐冰养伤期间精神很不济，所以是真的困得有点迷糊了，“就像是一场梦醒了，进了下一场梦，我有点记不清那时候的事了。”

容骁听得满脑子里都是疑惑，但安遐冰很快就睡着了，他也无法再问，而且看她的状态问也问不出东西来，虽然还是大清早，他也没其他什麽事可做，索性也在床上躺下了，看了看被安遐冰团了绝大多数的被子，最後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上一个梦里别人都叫我晓芝，一直都是这个名字，好像还有兄弟姐妹，都叫我晓芝姐姐。”

“到底是安遐冰还是晓芝？”容骁更迷惑了，觉得自己真是什麽上天垂爱的运气，在路边捡个狐狸伤号都格外的别出心裁，志怪故事里的野狐狸个个都是千娇百媚丶温柔可心的美人，被救了之後都知恩图报要以身相许，他捡这一个化形之後什麽模样还没见到呢，但什麽娇媚什麽体贴，全都是扯淡。安遐冰最开始可能是伤重的原因灵智并不很清明，所以受伤之後对周围全是戒备的本能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几天很明显感觉到她的灵智归位，在开口说话之前容骁就感觉到她的神情举止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直到现在他也不太能适应，揣在怀里一两个月的小狐狸实际上秘密满身，虽然记忆不全，但语气里透露出的都是成熟丶冷静。。。。。。总之和他一厢情愿的想象背道而驰。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记得在上一次‘梦醒时’我很难过，但在悲伤里有一个声音叫醒我，告诉我，我不是晓芝，我是安遐冰。”

容骁转过脸去看狐狸。发现她避着眼睛养瞌睡的时候，看上去还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小东西，这种里外不一的感觉让他在心里意味不明地哀嚎，有点像满怀期待的养大了一个孩子，结果这孩子一点儿没有符合自己的期待，一去不复返地长歪了。

他满心郁闷太强烈，以致于错过了安遐冰的前半句话：“嗯？你说什麽？”

“。。。。。。你在人间待得久，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念书看到过，人间有个人写过，他做梦变成了蝴蝶，又或许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他。”

“呃，”容骁卡了一下，“说来惭愧，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读书。”

安遐冰露出了一副“倒也合理”的表情，继续道：“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安遐冰还是晓芝，或者是其他另外什麽人，我究竟是在梦里，还是清醒地活着。”

容骁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你说晓芝像是你上一场梦，是因为那些事情你记得不太清楚，很模糊，所以才把‘晓芝’和现实区分开吗？”

“不完全。”安遐冰睁开了眼，因为睡意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容骁觉得自己在这种眼神里心都要化了，然後就听到安遐冰说，“因为我知道，晓芝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