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姨。”何铭说着便起了身,一面转到後头把沙发上的垫子整理好,一面对顾春玲说,“那我周日过来接小双,东西如果太多,可以等我来了一块儿打包。”
“诶诶——”一句话听得顾春玲心里别提有多舒坦,瞧着何铭整理沙发的姿势,她觉得女儿真真是选对了人。
将何铭送到门口,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顾春玲才轻轻关上家门。玄关处被遗忘的几个礼盒再度出现在她视线里,她走上前,拎起来打量。
“小双,小何今天带上门的东西可不便宜啊……这个牌子的燕窝,妈之前听你邱姨提过,大几千块钱一盒呢!还有……”
顾春玲正欲继续说,却被截断了话头。
“妈……您别管价不价格了,人家既然拿来了,就证明他负担得起。”祝流双幽幽地说,心里五味杂陈,“您都说了,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自然要正式一点。”
“妈刚开始还怕小何这孩子不靠谱,现在看来,不仅人贴心,还肯为你花钱,总算是放了半颗心下来。”顾春玲一会儿看看燕窝,一会儿瞧瞧冬虫夏草,不觉为难起来,“这些东西,妈都用不着,要是你外公外婆还在,倒是能给他们送些去。要不你问问小何,发票还在不……”
母亲话里的意思她立马就领会了,她撇撇嘴,哭笑不得地说:“妈——哪有人问送礼的要发票的啊,您想退了换钱?”
“这不是太破费了嘛……小何的心意我领了。”顾春玲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妥,她的心思简单,一两万的礼品实在是太贵了,不如换了钱留给小两口自己过日子用。
“人家本来就是送给您的,您收着便是。就当……跟着你女儿享福了呗!”祝流双装作嬉皮笑脸的模样去扯母亲的衣角。
好一会儿,顾春玲才欣慰地点头:“诶诶——你爸要是泉下有知,指不定多高兴呢。赶明儿咱们找个时间,去看看你爸。要不……带上小何一起去?”
假笑戛然而止,听着母亲的提议,祝流双的身体随之一僵,原本放松的五指一下子紧绷起来,攥成了拳头。未几,她敷衍道:“以後再说吧……”
顾春玲心知碰了女儿的禁区,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双,这麽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让她如何放得下呢?
祝流双痛苦地闭上眼睛。周遭的一切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唯独记忆里的声音咄咄逼人。
“祝流双,听说你爸爸是杀人犯!那你不就是小杀人犯?”
“喂——杀人犯的女儿,你怎麽不去死啊!”
“血债血偿,你爸爸身上背了十条人名,你怎麽还能安心地坐在教室里读书?”
……
眼前晃过血红的光,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杀人偿命”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爬上她的脑门……祝流双猛然睁开眼,额头被细密的汗珠包裹。
“哪里不舒服吗?脸怎麽白了?”顾春玲担忧地问。
祝流双抚上冰冰凉的脸颊,缓缓吐出几个字:“没什麽。”随即,踉跄着步子走回卧室。
“小双——”任凭母亲如何叫唤她,她也像没听见似的不再回头。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没有开灯。
正对窗户的香樟树伸展着枝条,在萧瑟的夜风里张牙舞爪。她讷讷地走到窗边,双手撑住窗台,眼睛望向外面左右摇晃的黑影,可她的眼中,没有焦点也没有一丝光亮。
父亲的死是她不可触碰的禁区。
那时她虽年纪不大,但也已半只脚跨进了青春期,心思格外得敏感。周围同学,邻居的闲言碎语不断击垮着她脆弱的神经。还有乘客家属的恶意报复,更是让她家鸡犬不宁。
她的父亲,明明是这场意外的受害者之一,却因为公交车司机的身份,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被冠以“杀人犯”的莫须有罪名。而作为家属,她和母亲除了要经受亲人离世的苦痛,还饱受了无尽的谩骂和内心的煎熬。
在母亲面前,她是坚强懂事的女儿,是与母亲相依相扶的战友。
脱离母亲,四下无人时,她只是她自己。
那个躲在恐惧和阴暗里战战兢兢的小女孩从来都不曾消失过。
因此,她不敢坐公交车,不敢再去寻找跟当年有关的新闻,甚至——鲜少去看望深爱她的父亲。
“滋滋——”手机在黑暗里发出幽暗的光。
祝流双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它,直到那道幽光完全暗下去。
但很快,光又亮了。
她挪着步子走到床边。
【何铭:我家有两间客卧,一间是带卫生间的,但没有做衣柜。一间有衣帽间,只是洗澡上厕所要去客卫。你挑一间吧……】
点开手机微信,何铭的消息映入眼帘。屏幕光线过亮,祝流双揉了揉泛疼的眼角才放大照片。
照片有好几张,把两间客卧的格局都拍全了。
算算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到家没多久吧!
沉寂无光的黑眸里落入一颗星子,祝流双一面凝视聊天框,一面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手指绕紧发丝慢慢打圈,她还未想好要怎麽回复他。
聊天框顶再次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心底里涌出一丝一缕的期许。
“滋滋——”消息送抵。
【何铭:主卧我自己在睡,卫生间衣帽间都有,如果你想住这间,也可以。】
紧跟着消息一起抵达的,还有三张主卧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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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各位久等!
下章正式开啓同居生活啦[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