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没头没尾的几句嘱托,便兀自掐断了电话。
悔意如烈火,熬煮着他的身躯。他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尔後直挺挺地朝床上倒去。
这张宽大柔软的双人床,前一晚还承载着两个人的纵情欢愉。仅仅一夜过後,他伸手触及的,除了空荡还是空荡。
这一晚,他睁眼躺在床板上,从天黑望到了天亮。
窗外的路灯还未熄灭,他便顶着张邋遢的脸出了门。
油门踩到底,黑色SUV转眼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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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铭有很多年没踏足过父亲那个新家了。
他站在洋房门口,焦躁地按响门铃。
老半天後,门口显示屏里传来女主人不耐烦的抱怨:“谁呀?大清早的,噪音扰民啊!”
“姚阿姨,是我。”他冷脸回应。
“诶呀,阿铭你来了……这也太早了吧!”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便“嘎吱”一声,从里边探出半个人影来,“你爸还在洗漱呢,过一会儿要送韵韵上学。你早饭吃了没,阿姨煮了云吞面。”
姚盈把表面功夫做足了,热情地引着他往屋里走。可何铭无暇应付她的虚情假意,直接道:“我找我爸有事。”
他话语里的冷硬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致姚盈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哦,楼上右转第二个房间……”
闻言,何铭疾步走上楼梯。
他出现在卧室门口时,父亲何关山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阿铭?”半年未见,何关山眼底难掩激动,“终于想起要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何铭绷着脸注视父亲,一开口便是质问:“爸——你把妈的死因告诉流双了吗?”
“你大清早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何关山的脸色转瞬就变了,“何铭,好好看看,我是你老子!你就这麽不信任我?”
“我……”何铭语塞,除了父亲,他找不出第二个知晓秘密的人,“那件事,只有你知道。”
“所以你就怀疑我?”何关山气冲冲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保不齐是她祝流双自己发现的呢?”
“不可能——”他低吼。
“当年那场事故闹得满城皆知,知情的可不止咱们一家……”何关山冷嗤一声,“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怎麽,她知道真相後跟你过不下去了?那不正好……我当初就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
父亲的话戳中了他的脊梁骨,何铭脸色铁青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
“诶呀呀,怎麽吵起来了?小声点,韵韵都被吓到了。”姚盈的身影适时出现,她望了何铭一眼转头去劝何关山,“老何你也真是的,前段时间刚病了一场,医生怎麽说的,少生气,保命要紧。阿铭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主意,他的事,咱们少插手。别到时候父子做成冤家了……”
这话明着是说给何关山听的,暗里却在指责何铭的不是,他自然能听出来。
姚盈仍在喋喋不休,何铭已没耐心听下去,他擡眼直视父亲:“最後再问一遍,你真的没告诉流双吗?”
“我也明确告诉你,我没说过。”何关山沉着脸道。
“那她呢?”何铭眼眸一转,把矛头指向身旁聒噪的女人。
“我?我怎麽了?你们在打什麽哑谜,我都听不明白……”姚盈状似无辜地询问,脸上的表情比唱戏还精彩。
她这幅模样落到何铭眼里反倒成了心虚的表现。他面无表情地觑着她,尔後转头望向父亲。
何关山似想起了什麽,脸上闪过一抹僵硬之色:“你姚阿姨……她,她应该不知道。”
父亲的迟疑更加坐实了何铭的猜测。
他沉默片刻,旋即转身离开了那个他此生再不愿踏足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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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折腾,何铭无比确定祝流双的忽然消失与当年那场事故有关。
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
可善良的人往往有强烈的道德感,也更容易被内心的良知所束缚。他早知她承受不了如此残酷的真相,故而选择了隐瞒到底。哪料——秘密终被揭开,如今走到这步境地,也算是他“自食其果”。
恢复理智後,何铭开始寻找解决办法。
他明白,一切的源头都始于祝流双心里那个缠绕多年的死结,他要做的,不过是将结解开。
这事说得轻巧,做起来却难上加难。
眼下,他不知道她身处何处。
因此,他只好采用最笨的方法——不断给她发讯息。
他要把心里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以此来挽回他们的婚姻。
整整两天,何铭给祝流双发了十几页的消息。
他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呈到她面前,包括那个折磨了他十几年的噩梦。
微信里没有“已读”提醒,他看不到她的动态,便只能傻乎乎地干等着。
到了第三天,聊天框里依旧是他在唱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