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流双低垂着头朝里走,刚走了几步,哭声忽然停止了。那些沉浸在哀伤中的人像是被她惊扰,纷纷转头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
她似有所感,茫茫然擡头,对上一张张陌生的脸。眼里的错愕愈发清晰,祝流双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不同于大厅的昏暗,追悼厅的灯光亮得惨白。宽敞的厅堂里摆着好几排对称的黑色长椅,椅子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厅堂的正前方有一个高高的铺着白色绸缎的台子,台子後面挂着逝者的相片……
直到擡起头,祝流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张巨幅黑白照片上的老人是个满头银发,笑容和蔼的老奶奶,并不是谢静之。
在衆人的打量下,她低声说了句“抱歉”,立马压低帽檐,尴尬地退了出去。
关上“追悼厅”的木门,祝流双拿出手机给叶行之打电话。
“喂,叶学长,是我,流双。”
“我现在到殡仪馆了,你们在哪儿?”
“滴滴——”刺耳的汽笛声伴着叶行之的声音响起,“流双啊,追悼会已经结束了。我们在回市区的路上……何铭哥两天没睡了,我押他回家睡会儿,明天遗体要火化,还得早起。”
这麽说,她还是晚了一步。
“好,我知道了。”祝流双任命地靠在门背上。退烧药终于起作用了,被棒球帽遮盖着的脑袋上热气腾腾,头皮上滋出的汗珠越来越密。
“没事的,就算没赶上追悼会,谢老在天上也能看到你的心意。”叶行之低声安慰她。
“学……何学长怎麽样?他一定很难过吧?”她蹲下来问。
“哎……”回应她的是叶行之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等事情告一段落,咱们多攒几个局,陪陪他,应该会好一点……”
“那……”祝流双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叶行之打断。
“流双,不跟你说了,我们要下车了。有事你给我发消息,空了再回。”
挂了电话,祝流双扶着墙站起来。追悼厅的木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一群人从里面涌出来。
谈论声,低笑声在人群里响起,那些鱼贯而出的逝者亲朋脸上再不见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微笑。仿佛他们刚才参加的不是某个人的追悼会而是一场极其平常的聚会。
谁也没有留意到,角落里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她穿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夹棉棒球服,一张秀气的瓜子脸惨白惨白。
祝流双觉得自己大约是起猛了,因而血气上涌,眼前一片漆黑。在晕过去之前,她仍有意识,她听到耳边传来惊呼,然後是自己倒地的声音。
“有人晕倒了!快,散开!”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
挤在过道里的人脚步慌乱地散开。
“岳临,你快过来看看。”
被唤作岳临的男人快步走到墙角,他蹲下身仔细探查了女孩的呼吸和脉搏,如释重负道:“应该是低血糖晕过去了,体温有点高。三叔,这是谁家的?”
中年男人摇头:“不认识。要不咱们把她擡去大厅吧,在这儿总不是办法。”
朦朦胧胧中,祝流双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举到了半空,她想睁开眼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麽,可任凭她怎麽努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她与这片黑暗斗争了许久,久到她快要放弃时,黑暗才一点一点消散。接踵而至的,是殡仪馆大厅高而斜的吊顶。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冷不丁有人声响起,祝流双迟钝而困惑地转头。
“喏,先把巧克力吃了,免得再晕过去。”一张年轻男人的笑脸占据了她的视线。
见她有所迟疑,男人主动解释道:“我刚在这儿结束家里长辈的追悼会,一出来就见你晕倒在门外了。你好,我叫岳临,是一名呼吸内科医生。”
祝流双躺在冷硬的长椅上,她下意识擡手摸上自己光秃秃的下半张脸,嗫嚅道:“谢谢你,岳医生。我的……口罩?”
“帮你摘掉了,戴口罩影响呼吸。”
“那……你还有新的口罩吗?”祝流双皱了皱眉道。
岳临被问得一愣,联想到眼前的女孩正在发烧,他很快反应过来:“流感?”
“嗯,大概是甲流。”说着,祝流双不自然地转过头,将自己和身旁的年轻男人隔开,“我已经没事了,岳医生你快走吧,免得转染给你。”
第一次见如此自觉的病人,岳临不由地失笑:“你等下。”
他抛下一句话,便朝大厅侧边的咨询室走去。
-----------------------
作者有话说:[摊手]新角色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