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邋遢男人?这身行头,比北上途中见过的流民强不了多少,实在可怜。怕不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熬得快撑不住了?
尤明姜软了心肠,勒了勒缰绳,耐着性子问话:“你总盯着我看,是要做什麽?”
叶开瞧着这人没动气,倒来了逗趣的兴致,语气懒懒散散的,慢悠悠顶回去: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不是你先瞧着我,怎麽会逮着我看你呢?”
尤明姜微讶道:“我看你干嘛?”
叶开笑得开怀,眼睛弯成月牙,颇有些自得:“或许是看我长得好看吧~”
得!还有心思耍这些嘴皮子,看来她先前猜他有难处的念头,全是多馀。
不过,这个人还怪有意思的。
见他的嘴唇干得像龟裂的农田,裂得出血,显然是滴水未进。她扯了扯缰绳,让骡子往前挪了挪,轻声问道:“你渴不渴?”
水袋早已空空如也,叶开沙哑着嗓音,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自古雄才多磨难,我这是在打熬筋骨,磨炼心性。”
尤明姜促狭道:“敢情你是想学齐桓公?”
“哦?”叶开睁大了眼睛。
“堂堂一代霸主,却被活活渴死丶饿死,腐尸上爬满了蛆。不过……”
“不过?”叶开追问得紧。
“你可比他幸运多了。在这儿渴死,连生蛆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後顶多是具干尸,干净得很。”
叶开先是一怔,随即仰面大笑:“说得好,看来爱笑的男人运气不会太差。”
”我只知道,走背运的倒霉男人,通常笑不出来。”尤明姜俯身,从竹编药篓里摸出俩竹筒,随手抛了一个给叶开,“喏,解解渴。”
“谢啦。”叶开笑着应了声,身子却纹丝没动,眼看着竹筒往跟前落,也不见他伸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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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歪了歪头,也不勉强,只是“啵”地一声,打开自己的竹筒,一股酒香味儿飘了出来。她微微撩起皂纱,仰头喝了一大口。
叶开眼前一亮,“蹭”地坐直了身子:“我闻到了酒香味儿!即墨老酒,纯黍米的。”
尤明姜瞥了他一眼,笑道:“馋猫鼻子尖,你的鼻子相当灵啊。”
叶开怔了怔,反应过来,赶忙捡起落在不远处的竹筒,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却喷出大半:“噫!怎麽是淡盐水?”
“我可没说这是酒。”
尤明姜耸耸肩,一脸无辜,“在这茫茫沙漠里,淡盐水可比酒管用。”
这竹筒里的确装过即墨老酒,但大漠过于炎热,旅人无不汗流浃背,她嫌喝酒不能解渴,又特意往喝光了的竹筒里装的淡盐水。喝淡盐水能调元气,这是一个江湖铃医的智慧。
叶开听了,又低头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忍不住大口吞咽,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浸湿衣衫。
尤明姜长舒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忍看到有人如此折磨自己。
无论什麽时候,基于对生命的珍视与尊重,就该以一种旁人难及的温柔,来对待独一无二的自己。
因为这世上的人虽多如繁星,可真正能与你同生共死,将你的悲喜视作生命至重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所以别苛待。
对自己柔一点,再柔一点,才是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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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边的晚霞愈发绚烂,橙红色的浪潮在地平线处蔓延,将沙海彻底浸染成一片熠熠生辉的赤金色。
“好美的晚霞——”遥望着壮丽的晚霞,尤明姜怔怔地看得出神了。
“天快黑了。”叶开提醒道,“沙漠的夜晚,可不是闹着玩的。”
沙漠的夜晚格外寒冷,不乏蛇蝎毒虫出没,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意识到时间紧迫,她翻身上马,缰绳一带,催着骡子走了两步,回头喊叶开:“喂,小兄弟,捎你一程。”
叶开左右看了看,又指了指自己:“说我吗?”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你要去哪儿?”
“边城。”尤明姜答得飞快。
叶开却拒绝了:“不了,我这双脚,该多走走。”
“好吧。”尤明姜不勉强,腰肢轻轻一晃,骡子就踢踏着往前走了。
叼着风干的小雏菊,叶开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慢悠悠地往旁边走。
然而,她走了没多远,突然折返。
蓦的,一只手薅住了叶开的腰带,他心中一惊,嘴里的小雏菊掉在了地上。
“什……”叶开一脸懵然,什麽情况?
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人已经横趴在骡子的背上。